门外脚步声急促,一个亲信冲进来,声音发紧:“小姐,尼庵出事了!”
云浅歌的手指顿了一下。
她刚放下笔,墨迹还未干。那张写着“根未动,枝先折”的纸静静躺在匣子里,窗外的光落在桌角,映出一道细长的影。
她没有起身,只抬眼看向来人,声音平稳:“说清楚,什么出事?”
“不是失火,也不是人闯入……是守门的少年发现,有人在墙外徘徊,留下几道脚印,像是试探。老嬷嬷怕惊动小扣,没声张,让我立刻来报。”
云浅歌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敲了下桌面。
她知道对方不会罢休,但她也没想到,动作会这么快。
她站起身,整了整袖口,语气沉定:“你回去告诉他们,按原计划行事,换岗时间提前半个时辰,门环信号改两下为三下。若再有人靠近,不必抓人,记下身形特征即可。”
亲信点头,迅速退下。
她站在原地没动,呼吸缓而深。外面的钟声正好敲响午时,阳光更亮了些,照在她脸上,看不出情绪。
片刻后,军营传令兵来了,请她去议事厅。
比试结果要公布了。
她披上外袍,走出门。
议事厅前已聚了不少人。将领们列队两侧,文官站在偏位,士兵在远处列阵。主位之上,皇帝端坐,身旁是监军与几位重臣。楚逸尘立于右侧前方,月白长袍衬得身形挺拔,听见脚步声,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回望过去,两人视线一碰即分。
她走到指定位置站定,双手交叠于身前,姿态从容。
监军打开卷宗,开始宣读比试记录。他逐条陈述云浅歌的布阵策略、调度时机、临场反应,尤其提到她识破敌方奸细、及时调整防线,使原本可能溃败的左翼转危为安。
说到最后,他合上文书:“综上所述,云姑娘之谋略、判断、应变,皆远超对手。此战,无可争议。”
人群微动。
有人低头不语,有人眼神闪烁,也有人面露敬意。
皇帝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云浅歌身上。
“相府嫡女云浅歌,治水有策,谋略有成,战场推演完胜。”他的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杂音,“今准其通过三试婚约第一阶段。”
话音落下,四周安静了一瞬。
随即,有人带头鼓掌。
是军中一位老将,曾参与治水工程,亲眼见过她勘测地形、指挥民夫。他站出来,拱手行礼:“小姐智计过人,我等佩服。”
他身后几名年轻将领也跟着上前,抱拳致意。
文官那边,也有几人低声议论。
“原以为只是闺秀,不想竟能运筹帷幄。”
“她连叛卒的动向都能预判,这可不是临时背的兵书能有的本事。”
云浅歌一一还礼,神色平静。
角落里,苏婉儿站着,脸色苍白。她本被禁足,不得参与军议,但今日是结果公布,她以“观礼”名义被特许到场。此刻她指甲掐进掌心,指节发白,却不得不低头,轻声道:“恭喜姐姐。”
云浅歌看她一眼,没说话。
这时,楚逸尘走了过来。
他步伐不急不缓,走到她面前站定,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恭喜云小姐,名至实归。”
她抬头看他,唇角微扬:“世子此前种种试探,今日也算有了答案。”
他低笑一声:“我从不轻易认输,但这一局,是你赢了。”
两人对视,谁都没再开口。
阳光从窗棂斜照进来,落在他们之间。灰尘在光柱里浮动,像细小的星点。
片刻后,楚逸尘侧身让开一步:“接下来,还有两关。”
“我会走完。”
“我相信。”
他又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云浅歌站在原地,目光扫过人群。
她看见几个年轻军官站在队列边缘,神情专注。其中一人注意到她的视线,急忙低头,耳尖微红。另一人握着腰间刀柄,眼神里有钦佩,也有跃跃欲试。
她收回目光,心中已有计较。
这一关过了,不代表风平浪静。苏婉儿背后还有人,皇帝的态度也未必全然支持。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
她走到席位坐下,接过婢女递来的茶盏。
茶水温热,她轻抿一口,放下杯子。
外面传来散场的钟声。
将领们陆续退下,文官三三两两交谈着离开。楚逸尘走在最后,经过她身边时脚步微顿,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她点头回应。
苏婉儿被人扶着往外走,背影僵硬。她没回头,但肩膀绷得很紧。
云浅歌坐着没动,直到厅内只剩寥寥数人。
她伸手摸了下袖中玉簪,指尖触到那道刻痕。
柒。
她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目光清明。
这时,门口又进来一人,是军营执事,手里捧着一份名单。
“云小姐,这是此次比试中您所调用的士卒名册,按例需您签字确认。”
她接过名单,翻开第一页。
上面第一个名字是李大勇,曾在密道中被她救下,后来按她指令埋伏在泥沼区,成功截断敌方退路。
她提笔,在名字后画了个勾。
翻到第二页,又是熟悉的名字。
她一笔一笔签下去,动作稳定。
执事站在一旁等候,不敢打扰。
签到最后一页,她停顿了一下。
这个名字她没见过——王七。
籍贯写的是北岭村,职位是传令兵,记录显示他在第三轮调度中传递了关键命令,路线准确,无延误。
可她根本不记得派过这个人。
她抬头问:“这个王七,是谁?”
执事低头看册子:“哦,他是临时抽调的,原属后勤营,懂些地形图识读,就被安排进了您的指挥序列。”
“他人呢?”
“比试结束后就回营了,应该还在驻地。”
云浅歌盯着那个名字,没再问。
她把名单还回去,声音平静:“都签好了。”
执事接过,行礼退下。
她坐在那里,没立刻起身。
北岭村,她小时候待过的地方。那时她叫阿芜,在村里帮人洗衣换米,冬天手裂出血也不觉得疼。
她从没提过那段日子。
可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她的队伍里?
她慢慢握紧了袖中的玉簪。
外面天光依旧明亮,风吹过廊下旗幡,发出啪的一声响。
她忽然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走到一半,脚步停下。
她转身,对角落里的亲信低声道:“去查一个人,王七,后勤营传令兵。我要知道他什么时候入的营,跟谁接触过,识字是谁教的。”
亲信点头,迅速离去。
她继续往外走。
穿过长廊时,迎面走来几个士兵,低头避让。她一眼扫过,其中一人抬起头,面容普通,眼神却极快地闪了一下。
她脚步没停,但从那人身边经过时,右手悄悄松开了袖口。
玉簪滑出半寸,冷光一闪即隐。
那人低下头,匆匆走开。
她走出议事厅,站在台阶上。
阳光刺眼,她眯了下眼。
远处校场空旷,旗帜猎猎。
她抬起手,将玉簪重新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