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尘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云浅歌站在校场中央，风吹动她的衣角，她没有动。
第七个地方守不住了。
她立刻明白，小扣不能再留在原地。那半块铜扣和她说过的话，都说明这个女孩牵连着比试之外更大的事。她转身就走，脚步很快。
走出军营大门时，一辆不起眼的驴车等在巷口。车夫低着头，看不清脸。云浅歌上了车，帘子落下，车轮碾过石板路，声音很轻。
城西的浣衣坊旧屋藏在一条窄巷深处。墙皮剥落，门框歪斜，平日没人愿意靠近。云浅歌敲了三下门，停一下，再敲两下。门开了条缝，老仆妇的脸露出来，看见是她，赶紧拉开门。
小扣坐在屋角的小凳上，双手抱膝，脸色发白。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云浅歌走近她，蹲下来，声音放低：“你还记得我吗？”
小扣点点头，没说话。
“你现在不能待在这里。”她说，“有人会来找你，我不让他们得手。”
小扣的手指蜷了一下，指尖掐进掌心。她终于开口，声音很小：“他们会杀我的。”
“不会。”云浅歌说，“从现在起，你跟我走。”
她让仆妇收拾些衣物干粮，不多带，只够用两天。她自己背起包袱，拉小扣起身，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驴车已经绕到后巷，车夫换了人，是个年轻女子，脸上蒙着布巾。
车行一路避开主街，穿小巷，过桥洞，最后停在一座废弃尼庵门前。门上的铁环生了锈，墙边长满荒草。云浅歌推开门，灰尘扬起，阳光从破瓦间漏下来。
“这是我小时候躲过难的地方。”她说，“没人知道这里。”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确认门窗牢固。然后取出一根细绳，在门后系了个活扣，只要有人推门就会发出响动。又在窗台撒了些灰土，能看清有没有人翻过。
天黑前，老嬷嬷到了。五十多岁，头发全白，走路慢但眼神稳。她是云浅歌早年救过的一个人，儿子病死前托付过她。云浅歌只说了一句：“帮我守个人。”
两个少年也来了，一个扫地，一个挑水，穿着粗布衣，看着像杂役。其实都是市井里跟着她活下来的孤女，会点拳脚，信得过。
安排好一切，云浅歌才坐下喘口气。她端了碗热粥给小扣，看着她一口一口吃下去。
夜里下雨了。雨点打在瓦片上，声音断续。云浅歌睡在门口的草席上，手边放着匕首。
第二天一早，她检查了门环的位置——昨晚她定下的暗号，今天已经改成了朝左。这是安全信号。她点头，进了内室。
小扣还没醒。云浅歌轻手轻脚翻她换下的衣服，在最里面一层夹缝中摸到一块布帕。颜色褪得厉害，边角磨损，上面绣着半个字，还有并蒂莲的图案。
她盯着那块帕子看了很久。
坤。
并蒂莲。
她想起那本《坤女流落市井》里的句子：双生降世，一留宫中，一送民间，以绣帕为凭，莲开并蒂，血脉共振。
她慢慢把帕子收进袖中，坐到窗边。
如果这孩子手里有信物，那她不是偶然出现的。她是被人送出来的，或者逃出来的。而苏婉儿拼命要抓她，是因为她知道什么。
可她到底知道多少？
云浅歌没再问。她只是每天按时送饭，陪她坐一会儿，有时讲点市井里的事，像是闲聊。小扣开始愿意抬头看她，偶尔也会回一句话。
第三天傍晚，楚逸尘的人送来一封信。纸很薄，火漆印是暗红色。云浅歌拆开，只有几行字：
“苏府连派三波人，查到浣衣坊旧屋。昨夜有人探尼庵东墙。太子府有动静，慎防耳目。”
她看完，把信烧了。
然后提笔回了一张字条：“风愈紧，树愈静。待雪落尽，方见根脉。”交由来人带走。
做完这些，她坐在灯下，拿出玉簪。簪子尾端刻着极小的纹路，她一直以为是装饰。现在她仔细看，发现那像是一种编号。
柒。
和小扣帕子上的“坤”字并列浮现。
她忽然觉得冷。
如果这些信物都有编号，那她们这一批送出宫的孩子，不止两个。而有人一直在找，一直在灭口。
她站起身，走到内室门口。小扣睡在床上，呼吸平稳。她轻轻替她掖了下被角。
这一夜她没睡。坐在窗前，听着外面的雨声。天快亮时，她听见远处传来狗叫，接着是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她立刻起身，吹灭灯，摸到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
两个黑影沿着墙根靠近，动作很慢。一人手里拿着东西，像是刀。
她不出声，悄悄退后，从床底抽出一根短棍，握在手里。
门外的人停在院墙外，互相打了手势。其中一个抬手，准备翻墙。
就在他踩上墙根的一瞬，云浅歌猛地拉开门，冲出去大喊：“抓贼！”
那人一惊，脚下一滑，摔在地上。另一个转身就跑。院子里狗叫起来，隔壁人家也开始出声。
云浅歌不追。她回身关上门，重新系好门后的绳扣。
刚才那一声喊，是给守夜少年的信号。他们会在巷口盯着，记下逃跑的人往哪边去了。
她回到屋里，心跳还没平。她倒了杯水喝下，手有点抖。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打手。他们能找到这里，说明有人泄密。但她布置的人都是可信的，那问题就出在外围。
她必须换个方式守。
不能再被动等他们来。她得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为什么非要抓走小扣。
她看向熟睡的女孩。
这张脸和她有几分相似。不是长相，是那种从小在底层挣扎过的痕迹——眉间有压痕，手指关节粗，睡梦中也不放松。
她轻轻说：“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会护住你。”
因为她已经明白了。
保护这个人，就是在保护自己的过去。谁想让她闭嘴，谁就是当年调包事件的参与者。
而苏婉儿这么急着动手，说明她怕的不是秘密被揭，是怕有人活着作证。
天快亮时，雨停了。云浅歌坐在床边，握住小扣的手。
那只手很凉，慢慢暖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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