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下的血迹还在缓缓蔓延,云浅歌一把将小扣拽进柜后,用外袍裹住两人身体。她抬手抵在小扣唇上,目光死死盯住门缝透进的光。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
片刻后,火把的光晕在门板上晃动,有人低声说话:“偏房查过了吗?”
“刚进去看过,没人。”
“再看一遍。殿下说这地方不能出岔子。”
靴底摩擦地面的声音逼近,门把手开始转动。
云浅歌屏住呼吸,手指按紧玉簪。她听见小扣的牙齿在打颤,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捏了一下。小扣没再抖。
门被推开一条缝,火光扫过屋内。灰尘在光柱里浮起,照到翻倒的椅子和烧了一半的帷帐。那人驻足片刻,收回手,关上门。
脚步声远去。
云浅歌没有松劲。她等了半刻,直到院中再无动静,才轻轻掀开外袍。她贴着墙根爬到角落,手指触到那块松动的青砖。她记得这个位置——小时候在破庙躲雨,见过乞丐用这种手法藏干粮。
她轻叩三下,砖面发出闷响。撬开一看,下面是个暗格,能容一人蜷身躲藏。
“进来。”她低声说。
小扣钻进去,云浅歌把铜扣、木牌和几页文件塞进暗格深处,只留一张泛黄纸片贴身收好。她合上砖石,拖过柜子遮住痕迹。
屋里恢复原样,像没人来过。
她靠墙坐下,从袖中取出那张纸。字迹模糊,有几处被水浸过,但中间一行还能看清:“双生降世,一承天命,一乱龙脉。血引相召,国运倾覆。”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发冷。
这不是普通的预言。这是被刻意封存的禁文。
她想起小扣说的嬷嬷、换婴、逃亡。这些事不是孤证,而是连在一起的线。太子别院不该有这种东西。除非这里本就是藏秘的地方。
她抬头看向屋梁。
横木老旧,但有两根颜色不同,像是后来换过的。她站起身,跳上桌子,伸手摸向其中一根。指腹擦过一处凹陷,像是刻痕。
她取下玉簪,顺着纹路划了一下。
“咔”的一声,墙角一块砖向外凸起。
她落地走过去,推开砖石,后面是一道窄门。
门后是台阶,向下延伸。
她回头看了眼小扣。小扣靠着柜子,脸色发白,眼睛却睁着。
“怕吗?”她问。
小扣摇头。“你要下去?”
“必须去。”
“我跟你一起。”
她扶小扣起身,从地上捡起半截蜡烛,用火折点燃。烛光昏黄,照出台阶上的灰尘。每一步落下,都有细微的沙响。
台阶不长,十步之后到底。
面前是一间密室,四壁砌着石砖。正对门口摆着一张木案,上面堆着卷宗和匣子。墙边立着两个架子,挂着旧衣、腰牌和一块铜镜。
云浅歌走近木案。
最上面那份卷宗写着《贞元秘录》。她翻开一页,记录的是二十年前宫变当晚的事:东殿失火,接生嬷嬷失踪,两名女婴出生时间相差半个时辰,一名记入皇册,另一名……无载。
她继续往下看。
“乾位女婴体有紫痣,位于左肩;坤位女婴掌现川纹,与镇国公世子同源。二者血脉共振,可启凤阙之钥。”
她猛地合上书。
川纹。楚逸尘也有。
她抽出第二份文书,是手绘图谱,画着两枚信物——一枚玉簪,一枚铜扣。旁边标注:“合璧之日,真魂归位。”
她贴身藏着的那张纸,正是从这份卷宗上撕下来的残页。
她转向架子。
那些衣服是宫制样式,但不是妃嫔所穿,更像是侍女或医官。她拿起一块腰牌,正面空白,反面刻着数字“七”。
和小扣那块木牌上的编号一样。
她取下铜镜。镜面斑驳,照不出人脸。她翻过来,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护脉使守则:隐姓埋名,终身不得相见。”
她放下镜子,走到北墙。
墙上有一幅地图,用朱砂标出七个点,分布在京城各处。其中一个点,就在太子别院。
另一个点,在镇国公府。
她正要细看,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响动。
不是脚步声,是搬动物件的声音。
有人在移动柜子。
她吹灭蜡烛,拉着小扣退到墙角。两人贴墙蹲下,呼吸放轻。
上面的响动持续了一会儿,接着是砖石挪开的声音。
暗格被打开了。
她握紧玉簪,盯着台阶方向。
人没下来。
但有光从上方渗入。
她听见一个声音说:“确认过,少了一张纸。”
另一个声音回答:“不碍事。只要她们还在这院子里,就跑不了。”
先开口的人冷笑:“殿下说了,今晚必须清场。活口不留。”
两人说完,重新盖上砖石,搬回柜子。
屋内恢复安静。
云浅歌没动。
她知道这些人不会走远。他们会在上面守着,等她们自己露头。
她低头看向小扣。小扣靠在她肩上,呼吸微弱。她伸手探她额头,烫得吓人。
不能再等。
她摸出火折,重新点燃蜡烛。光晕扫过墙壁,她在西墙发现一道刻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复划出来的符号。
她凑近看。
是数字:七、四、六、九。
她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小扣给的木牌。翻到背面,原本空白的地方,在烛火烘烤下渐渐显出字迹:
“第七处藏身地,钥匙在第四页第九行。”
她立刻翻开《贞元秘录》。
第四页第九行写着:“坤女流落市井,由浣衣妇收养,后入相府,玉簪为凭。”
她盯着这句话,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她自己的玉簪,是在六岁那年,一个陌生女人塞给她的。那女人说:“拿着这个,将来能找回家。”
那时她还不知道家在哪里。
现在她知道了。
她把书塞进怀里,扶起小扣。
“我们得走。”
“走不了。”小扣虚弱地说,“他们在外头。”
“不是从前门。”
她走向那幅地图。朱砂标出的七个点,除了太子别院和镇国公府,还有五处。她记得幼年在城南住过一条巷子,叫槐花里——而地图上,第三个点就标在那里。
这些地方,是一个网络。
而她们现在的位置,是第一个出口。
她看向南墙。
那里有个通风口,铁栅栏锈迹斑斑。她走过去,伸手摇了摇。一根铁条已经松动。
她取下玉簪,插进缝隙,用力撬动。
“咔啦”一声,铁条脱落。
外面是夜风。
她探头看,下面是条窄巷,无人看守。
她把小扣背上,抓住窗口边缘,翻身出去。
落地时脚下一滑,膝盖撞在地上。她咬牙撑住,背着小扣贴墙前行。
巷子尽头有马车声。
她停下,躲在墙角。
一辆黑篷车驶过,帘子掀开一角,她看见车内坐着一个人,披着斗篷,手里攥着一块令牌。
那枚令牌,和小扣给的一模一样。
车轮碾过石板,渐行渐远。
她站在原地,背上的小扣已经昏睡过去。
她摸了摸怀里的书,又看了眼远去的马车。
第一处已经暴露。
但他们留下了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