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的喧嚣渐渐远去,云浅歌走下点将台,手中还握着那半枚铜扣。她没有回府,而是直接调转马头,朝着太子别院的方向行去。
天色已晚,别院外守卫稀少。她翻身下马,抬手敲了三下门环。片刻后,一名暗卫从侧门闪出,低声禀报:“人还在偏房,没动过。”
她点头,推门而入。
屋内烛火微弱,少女蜷在床角,披着一件旧斗篷,脸色苍白。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眼神里透着戒备。
云浅歌走近,在她对面坐下,将铜扣放在桌上。
“你见过这个?”
少女盯着那枚铜扣,呼吸忽然变重。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却没有伸手去碰。
“这是我娘留下的东西。”她声音很轻,“她说……若有一天遇见能拿出这半枚扣子的人,就是命定的引路人。”
云浅歌看着她。“那你娘还说了什么?”
少女咬住嘴唇,像是在挣扎要不要说。过了很久,她才开口:“她说,二十年前,宫里有两个女婴同时降生。一个本该死,却活了下来;另一个本该活,却被送出了宫。”
“为什么?”
“因为预言。”少女低声道,“有人算出,双生血脉会动摇国运。所以必须除掉一个。可接生的嬷嬷心软,偷偷换了个死婴充数,把其中一个孩子带出了宫。”
云浅歌心头一震。
她想起自己六岁前的记忆——破旧的草席,冷硬的米粥,还有养母临终时说的话:“你是被人抱来的,不是我亲生的。”
她压下情绪,继续问:“那两个孩子后来怎样了?”
“一个被送往相府,成了嫡女。”少女抬眼看向她,“另一个流落民间,吃尽苦头。但她们身上都有信物,一个是玉簪,一个是铜扣,合在一起,才能打开前朝藏宝的密图。”
云浅歌沉默。
她手中的玉簪,背面的确刻着纹路,和这铜扣上的痕迹完全吻合。
“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娘是当年那个嬷嬷。”少女声音发颤,“她在逃亡途中生下我,临死前告诉我一切。她说,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找到另一个孩子,把真相带回来。”
云浅歌盯着她的眼睛。
没有躲闪,没有虚伪,只有深不见底的痛。
她信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少女摇头,“我娘叫我‘小扣’,因为这是她唯一的念想。”
云浅歌站起身,脱下外袍披在她肩上。“从现在开始,你跟我走。这里不安全。”
小扣抓住她的袖子。“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只要我们活着,秘密就还在。”
“我知道。”云浅歌握住她的手,“所以我不会让你再被抓住。”
她刚要扶人起身,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紧接着,三道黑影翻墙而入,直扑偏房。
云浅歌反应极快,一把将小扣拉到身后,顺手抄起桌上的铜扣掷出。其中一人躲闪不及,额头被划出血痕。
另外两人抽出短刀,直逼而来。
她侧身避过第一击,抬腿踹中对方胸口。那人踉跄后退,撞翻了烛台。火苗落在帷帐上,瞬间燃起。
屋内光线骤亮。
借着火光,她看清了其中一人腰间的牌子——青底红纹,苏府暗记。
果然是她。
云浅歌冷笑,从发间抽出玉簪,迎战第二人。玉簪尖利,划过对方手臂,逼得他后撤。第三人趁机绕到侧面,举刀劈下。
她低头滚开,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反手甩出。瓷片嵌入那人肩膀,他闷哼一声,动作迟缓。
门外暗卫赶到,与来人缠斗在一起。
云浅歌护着小扣退到墙角,低声问:“能走吗?”
小扣点头,扶着墙壁站起来。
“记住,别松开我的手。”
话音未落,又有一人破门而入。这次是个蒙面女子,手持细剑,剑锋直指小扣咽喉。
云浅歌横身挡下,玉簪与剑刃相撞,火花四溅。
“你们主子派你们来的?”她一边格挡一边问。
对方不答,招式越发狠辣。
她看准空隙,一脚踢中对方手腕。细剑落地,她顺势擒住对方衣领,用力一扯。
面纱滑落。
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是苏婉儿身边的大丫鬟,翠柳。
“果然是她。”云浅歌冷声,“她自己出不来,就靠你们替她杀人灭口?”
翠柳嘴角扬起一抹笑。“主子说了,这丫头不能活。她知道的太多了。”
“她知道什么?”
“不该你知道的事。”翠柳忽然抬手,将一枚药丸塞入口中。
云浅歌立刻去夺,但已经晚了。
翠柳身体一僵,倒在地上抽搐,嘴角溢出白沫。
她蹲下检查,发现她舌根下藏着毒囊,早已咬破。
门外打斗声渐歇。
三名黑衣人,两死一逃,无一生擒。
暗卫走进来,低声汇报:“尸体处理好了,腰牌也烧了。”
云浅歌站起身,看向小扣。
小扣靠在墙边,脸色发青,显然还没从惊吓中恢复。
“我们得换个地方。”暗卫说。
“不。”云浅歌摇头,“先留在这里。他们以为我们已经转移,反而不会再来搜。”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外面夜色沉沉,风卷着灰烬飘散。
她知道苏婉儿不会善罢甘休。今晚只是开始。
她转身走向小扣,递过一杯水。“喝点水,待会还要走一段路。”
小扣接过杯子,手还在抖。
“你怕吗?”
小扣点头。“但我更怕不说出来。有些事,藏太久,会烂在心里。”
云浅歌坐到她旁边。“那就别再藏了。从头说起,你娘是怎么逃出宫的?”
小扣深吸一口气。“她说,那天夜里,有人放火。火是从东偏殿烧起来的,到处都是喊声。她抱着我从狗洞爬出去,一路逃到城外。后来听说,那场火是为了掩盖换婴的事。”
“谁放的火?”
“不知道。”小扣摇头,“但她记得,有个男人帮过她。那人穿着侍卫的衣服,却不像普通士兵。他给了她一块令牌,说将来有用。”
“令牌呢?”
“在我身上。”小扣解开衣襟,从贴身处取出一块黑色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楚”字。
云浅歌接过木牌,指尖抚过那个字。
和楚逸尘书房里的印鉴,一模一样。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楚逸尘看到铜扣时,脸色会变。
她攥紧木牌,问:“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只记得他左手有伤,缠着布条。”小扣说,“我娘说,他救了我们,也害了我们。因为他也是那个孩子的父亲。”
云浅歌猛地抬头。
“你说什么?”
“双生女婴……”小扣声音更低,“只有一个母亲,但有两个父亲。一个是皇帝,另一个是……镇国公。”
屋内一片寂静。
火焰在角落跳动,映在她脸上。
她终于懂了楚逸尘那句“别碰这件事”的意思。
不是警告,是保护。
可现在已经退不了了。
她把木牌收进袖中,扶起小扣。“我们得见一个人。”
“谁?”
“那个不肯说真话的世子。”
她们刚走到门口,外面忽然传来马蹄声。
云浅歌立即停下,示意暗卫警戒。
几匹快马停在别院外,下来几名身穿铠甲的士兵,举着火把,高声喊话:“奉命巡查,院内是否有人逗留?”
暗卫低声问:“怎么办?”
云浅歌看了一眼小扣,拉着她退回屋内。
“别出声。”
她关上门,将小扣藏在柜后,自己站在窗边阴影处。
外面士兵开始挨房搜查。
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握紧玉簪,准备随时动手。
就在这时,小扣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她低头,看见小扣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门外某处。
顺着她的目光,云浅歌看见门缝下渗进一滴血,正缓缓流向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