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歌走出军营时,天光正亮。她没有回相府,而是直接往宫门而去。昨夜的部署已经完成,青鸾预案交到了陈远舟手中,三名可疑士兵也已安排进不同小组。军中之事暂无后顾之忧,现在该解决另一件事了。
她袖中藏着一只紫檀木匣,封口贴着火漆印。里面是这几日暗中收集的证据——伪造的药方、银钱往来账目、江湖术士的供词,还有那封未曾拆封的急函。每一样都指向同一个人。
今日早朝议的是民间流言扰民案。她站在宫门外候召,听见内廷太监唱名传唤几位大臣入殿。风从朱墙间穿过,吹起她鬓边一缕碎发。她抬手将玉簪扶正,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石,心却很稳。
不多时,有宫人来引她入偏殿列席。她低眉顺眼地跟在礼部官员之后,脚步不疾不徐。大殿之上,皇帝端坐高位,群臣分立两侧。苏婉儿也在,站在女眷席位前,穿一身绣金襦裙,发髻高挽,神情倨傲。
云浅歌站定位置,并未出声。
一位御史出列奏报:“近日京中流传‘胎毒需皇子化解’之说,已有百姓信以为真,更有无知妇人跪求入宫为婢。此等妖言惑众,若不严查,恐生大乱。”
话音刚落,苏婉儿便上前一步,声音微颤:“陛下明鉴,此事与臣女无关。那些江湖术士如何编造谣言,臣女毫不知情。倒是有人借题发挥,妄图构陷于我……”
她顿了顿,目光扫向云浅歌,“此人出身不明,回归相府不过数月,便屡次挑衅嫡系,如今竟想借朝廷之力打压异己,实乃居心叵测!”
几名依附相府的言官立刻附和,纷纷指责云浅歌挟私报复。
云浅歌静静听着,直到议论声渐歇,才缓步出列。她向皇帝行礼,动作沉稳,开口时声音清晰:“陛下,妾身所呈非为私怨,乃一桩公案。请容臣女三问三答,若有半句虚妄,愿受律法惩处。”
皇帝看了她一眼,点头准许。
她转身面向跪在殿角的三人——两名江湖术士和一名假扮太医的老者。他们已被拘押两日,面色灰败。
“你曾持伪造文书出入相府西院,自称奉命诊治胎毒,可有此事?”她问那老者。
老者低头:“有。”
“是谁授意你如此行事?”
“是……是苏府侍女引荐,每月给银五两,让我定期送药单。”
“这药单上写的‘需皇子血脉化解’,可是你杜撰?”
“是……是她说只要说得耸动,便有重赏……我一时贪心,就写了。”
云浅歌不再多问,转向第二人:“你广发《胎毒录》,散播谣言,共印多少份?”
那人抖着嗓音:“三百余份……有人出钱五十两,要我在茶楼、市集分发。”
“那人长什么样?”
“我没见过脸,只知接头地点在城南永安桥下,每次都有布条为信。”
她又走到第三人面前:“你在暗巷设坛作法,声称可用皇室男子精血驱毒,是否属实?”
那人浑身发抖:“属实……我收了三十两银子,便照他们写的话说……后来才知道犯了王法……”
三人供述一致,前后衔接无误。殿中渐渐安静下来。
云浅歌从袖中取出残笺:“这是搜查术士藏身处时所得,上面写着‘事成之后,重金酬谢’,笔迹经翰林院比对,确认出自苏府旧仆之手。”
她再取出半块玉佩:“此物在术士住处发现,正是苏家庶妹常佩戴之物。若陛下不信,可即刻传苏锦书前来辨认。”
苏婉儿脸色变了。
云浅歌最后拿出那封密信:“这是前日截获的急函,由苏府内院发出,送往城外别院。信中写道:‘事成之后,重金酬谢,切勿暴露来源。’请司礼监验封印,火漆纹样与苏府专用一致。”
司礼监接过信件查验,片刻后低头禀报:“火漆无误,确为相府内院所用。”
殿中一片死寂。
苏婉儿终于慌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我没有!这些下人做的事我不知晓!一定是他们被人利用,栽赃于我!”
她抬头看向云浅歌,眼中满是怨恨:“你早就盯上了我,是不是?你故意设局,逼他们说出这些话!你才是幕后主使!”
云浅歌看着她,语气平静:“你若真不知情,为何昨夜派人去城南烧毁术士居所?为何今晨又试图让侍女逃出京城?”
苏婉儿猛地一震,说不出话来。
皇帝重重拍案:“够了!”
他站起身,目光如刀:“苏婉儿,你身为相府嫡女,不修德行,竟勾结市井之徒,散布妖言,污蔑皇室,扰乱民心!此等行径,岂是‘不知情’三字便可推脱?”
他挥手下令:“即刻软禁苏婉儿于相府西园,不得擅自出入。涉案术士押赴刑部,秋后问斩。其余牵连之人,逐一彻查,不得姑息!”
两名宫婢上前架起苏婉儿。她挣扎着,尖叫着:“我不是真的!我是相府嫡女!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声音越拖越远,最终消失在殿外长廊。
云浅歌收回视线,向皇帝行礼告退。她走出偏殿时,阳光正照在石阶上。她抬脚迈下第一级,指尖轻轻抚过袖中玉簪。
轿子已在宫门外等候。
她正要抬步上轿,忽听得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太监追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块令牌。
“云姑娘留步!陛下有旨,命你三日后入宫,商议北境粮道调度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