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歌醒来时天已大亮，窗外传来巡哨换班的声音。她坐在床边，手里还握着那封未拆的信。烛台上的蜡油凝成一片，玉簪静静躺在桌角，映着日光。
她没有再看那两件东西，起身梳洗后便往沙盘区走去。
楚逸尘不在高台，但沙盘上的标记还在，是昨夜她留下的三条伏击路线。她蹲下身，用木签将西侧洼地的路径重新划了一道，又在旁边添上新的符号——这是她昨晚想出的变阵，一旦敌军由此突袭，说明内部有人泄密，届时主力不退反进，从两侧山脊包抄合围，再以信号旗调动外围岗哨封锁退路。
她一边画一边默记兵力分布。原本安排在此处的是三名可疑士兵轮值的区域，如今她要把他们变成突破口。
计划改完，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袖上的沙土。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是几位参军结伴走来。她迎上去，从袖中取出一叠纸册递过去，是之前治水工程的数据与调度记录。
“这是我前些日子整理的河道疏浚图，还有物料分配明细。”她说，“当时用了类似的分段推进法，每一队人都有明确职责，出了问题能立刻查到源头。”
其中一人翻了几页，点头道：“这账目清楚，比我们军中的行军粮单还细。”
“打仗和治水一样，靠的是实打实的布置。”她声音不高，“现在军中有异心之人，若等事发再查，就晚了。”
另一人皱眉：“你是说……军中藏了奸细？”
“不是藏，是已经动了手。”她指向沙盘，“这几日巡查发现，部分士兵交接口令迟缓，站位也乱。有人收了好处，准备在比试时搅局。”
几人面面相觑。
她没再多说，只道：“我今日交一份新计划，里面有个应急预案，叫‘青鸾’。若真出了乱子，只要有人配合传令，就能把局面抢回来。”
副将陈远舟站在人群后，看了她片刻，开口道：“你打算让谁带那支反制小队？”
“你手下那几个老兵，反应快，听指挥。”她看向他，“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一个女子插手军务，可这事关军令尊严。你若愿意帮我一把，事后功劳全归你。”
陈远舟沉默一会儿，点头：“行。我信你一次。”
其他人见状，也不再说什么。有人低声应了句“到时候听调”，便散开了。
云浅歌将修订后的计划交给参事备案。文书上写明了兵力调配、地形利用、信号响应机制，最后一页特别注明：若遇内乱，启动‘青鸾’预案。
她交完文书转身离开，走到沙盘边缘时停下。
楚逸尘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高台上看着沙盘。他的目光落在她刚修改过的地方，手指轻轻敲了下台沿。
她没靠近，也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他终于开口：“你想赢？”
她看着他：“我不想输。”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轻轻点头，转身走了。
她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午后再去巡查时，她特意绕到西侧洼地附近。三名可疑士兵正在换岗，其中一个看见她过来，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她装作没注意，只对守卫队长交代了几句布防要点，然后离开。
回到营帐，她取出密册，在最后一页画出行军推演的时间节点，并圈出三名士兵的名字。她在名字旁标注了新的任务分配——明日夜间突袭演练，他们会分别被编入不同小组，身边都安插了可靠的人。
她合上册子，放在枕下。
傍晚时分，她去厨房取热水，路过一处偏院，听见里面有低语声。她放慢脚步，看见两名士兵站在屋檐下说话。
“听说今晚要抽签分组，打夜仗。”
“别管那么多，按上面说的做就行。只要闹出点动静，少不了你的好处。”
她低头走过去，没出声。
回到住处，她把门关好，从箱底翻出一套旧军服。这是她上次参与操练时留下的，尺寸合适。她比了比，折起来放进柜子里。
夜里风有些凉，她坐在灯下检查随身匕首。刀刃干净，鞘口紧实。她顺手摸了下袖中玉簪，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
她知道明天不会太平。
第二天天刚亮，她就去了校场。
陈远舟已经在点兵，见到她点头示意。她走上前，把一份名单交给他：“这是今晚演练的分组安排，你看一下有没有问题。”
他接过扫了一眼，忽然抬眼：“这个人怎么分到三队去了？”
“故意的。”她低声说，“他是三个里最沉不住气的那个，容易露破绽。把他单独隔开，旁边全是老实兵，他动一下都会被人注意到。”
陈远舟看了她一会儿，把名单收进怀里：“行，我盯住他。”
她转身走向沙盘，途中看见楚逸尘从营帐出来。他朝这边看了一眼，没有走过来，而是站在原地等她走近。
她走到一半停下。
他对她说：“今晚的演练，由你主持。”
她没问为什么，只答：“我会让该出现的事，出现在该出现的时候。”
他看着她，眼神很静。
她转身继续往前走，脚步没停。
太阳升高了，校场上的影子变短。士兵们开始集结，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
她站在沙盘前，拿出笔，在“青鸾”预案那一栏重重画了一横。
手指压在纸面上，稳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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