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歌把信收进袖中，转身走向营帐。她没有立刻拆开，也没有回相府，而是留在军营处理后续事务。将领们陆续散去，校场恢复安静，只有巡哨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
她坐在灯下翻看兵书，实则回想比试中的每一个细节。楚逸尘最后那句话还在耳边，“等你回来再看”，他分明是知道什么，却又不说透。她握紧玉簪，指尖传来熟悉的凉意。
这一夜她睡得不深。天还没亮就醒了，听见外面有轻微响动。她起身披衣，透过窗缝往外看。楚逸尘的房门开了，他一个人走了出来，身穿素色长袍，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谁。
她没出声，只悄悄跟在后面。
他走得很稳，穿过几道回廊，绕过演武场，最后停在东侧一座偏僻的祠堂前。那里荒废已久，门口挂着旧锁，但他伸手一推，门就开了。
云浅歌躲在墙后，看着他走进去，点燃一支烛，放在空棺前。那棺木没有漆面，也没有牌位，看起来像是从未使用过。他跪在蒲团上，低头闭眼，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她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看着。这一幕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天边泛白，他才起身离开。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那口棺材，眼神很沉。
接下来两晚，他又去了同样的地方。时间都在丑时三刻，分毫不差。云浅歌开始记下他的规律，也留意周围有没有守卫。发现这地方没人值守，连巡逻都不经过这里。
第三天夜里，她决定靠得更近一些。
她提前半个时辰藏在祠堂后的夹道里，等到楚逸尘进去点灯后，才慢慢挪到窗边。这次她带了一根细竹管，是从厨房顺来的，用来传声。她把一端插进窗纸破洞，另一端贴在耳边。
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癸卯冬月，双星陨于南斗，血浸玉阶，魂归空椁……非我不救，命途早定……”
她屏住呼吸。
“先帝遗诏未现，血脉承继无人……我守此空棺十一年，日日叩首，只为赎当年未能护你之罪……”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寂静。
云浅歌的心跳加快。这些话太重，牵扯的不是普通秘密，而是前朝旧事。她还想再听，手指刚动了一下，竹管碰到了窗框，发出极轻的一声响。
屋里的人顿住了。
下一瞬，楚逸尘猛地抬头，目光直直射向窗户。
她立刻缩身，背贴墙壁，一动不动。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
屋里的烛光晃了晃，门被拉开。他走出来，站在台阶上，环视四周。夜风拂过树梢，吹乱了他的发带。
他没有喊人，也没有走远，只是站在那里，像在等什么人出现。
云浅歌咬住嘴唇，慢慢往后退。她不能从原路走，那样会踩到碎石。她转而贴着墙根，往西边的矮墙移动。那里有一处塌了一半的花坛，可以借力翻过去。
她刚抬起脚，头顶忽然传来一声低语。
“你既来了，便该知道，有些真相，见不得光。”
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
她停下动作，心跳几乎停滞。
他知道有人在听。
但她不能动，也不能应。只要不出声，他就不能确定是谁。
过了片刻，脚步声重新响起，他转身回了屋子。门关上了，烛火再次亮起。
云浅歌这才翻过墙，一路疾行回到自己住处。她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喘气，手还在抖。
灯点亮后，她取出玉簪放在桌上。这根簪子陪了她十年，是她从浣衣坊带出来的唯一信物。现在想来，它或许不只是认祖归宗的凭证。
她盯着烛火，反复回想那几句低语。
“双星陨于南斗”——这是前朝覆灭的那一夜。
“血浸玉阶”——宫变发生时，御阶染血。
“魂归空椁”——有人说当年有两位皇子同时死去，但尸体从未公开下葬。
而楚逸尘说他守这空棺十一年。
那时他才十二岁。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为什么要为前朝皇室守一口空棺？他又凭什么认定里面该有人？
这些问题盘在脑子里，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吹熄灯，躺回床上，却睡不着。窗外月光斜照进来，落在地砖上，像一道裂痕。
第二天白天，她照常去沙盘区完善作战计划。楚逸尘也在，站在高台边缘看她布阵。两人没有说话，仿佛昨晚的事从未发生。
她画出三条伏击路线，其中一条指向西侧洼地。这是她早就定下的杀招，但现在，她多加了一个变阵。
如果敌军真从洼地突袭，说明内部确实有人泄密。那么反击不仅要快，还要能逼出幕后之人。
她写完方案，交给参事备案。转身时，看见楚逸尘正望着她。
“你昨晚没睡好。”他说。
她摇头，“有点累。”
他没追问，只说：“比试还有两天。”
“我知道。”
“你想赢？”
“我不想输。”
他点头，转身走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当天夜里，她又去了祠堂。
这一次，她没带竹管，也没靠近窗户。她在远处蹲守，只想确认他是否还会去。
丑时三刻，他准时出现。
还是那身衣服，还是那支蜡烛。他走进去，关门，点灯，跪下。
她没再冒险靠近。
可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祠堂的门突然打开了。
楚逸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根竹管。
他低头看了看，然后抬起头，望向她藏身的方向。
她僵在原地。
他举起竹管，在月光下看了一眼，随后把它放在门前的石阶上。
接着，他退回屋内，关上门。
烛光重新亮起。
云浅歌没有动。她看着那根竹管静静地躺在石阶上，像一件被遗弃的东西，又像一个标记。
她最终没有拿走它。
回到房间后，她取出袖中的信。蓝色火漆还在，梅花印记清晰可见。
她没拆。
而是把它和玉簪并排放在桌上。
烛火跳动，映出两件物品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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