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歌走在宫道上，手里的文书沉甸甸的。她低头看了看腰间的香囊，穗子还在轻轻晃动。刚才在工部接下物资清单时，那圈暗线硌了她一下，像是提醒她别忘了什么。
她放慢脚步，把香囊悄悄塞进袖口。指尖沿着边缘摸了一遍，那道缝线确实不对劲。不是绣娘的手法，针脚太密，方向也乱，明显是后来缝上的。里面夹着东西，薄而平整，像一张纸。
她翻开手中的文书，假装核对竹钉数量，实则借着纸页遮挡，用指甲轻轻挑开一角。线很紧，但能感觉到内层布料有空隙。这香囊她带了快一年，从旧箱子里翻出来的时候积着灰，边角都磨毛了。当时只觉得眼熟，没细看。现在想来，母亲用过的东西，怎么会随便落在相府角落？
她合上文书，继续往前走。脚步稳，呼吸平，没人看出异样。可心里已经转开了念头。昨夜楚逸尘说她母亲没死，今天她就在随身旧物里发现藏了东西的痕迹。这两件事凑在一起，不是巧合。
回到相府偏院，她关上门，从妆匣底层取出一盏小油灯。火苗跳了一下，屋子里亮起来。她坐在桌前，把香囊放在灯下。灯光照着那圈暗线，颜色比布深，像是用另一种丝线补过的。
她找来一碗温水，将香囊一角浸湿。湿了之后线更容易松动。她用银簪尖一点点挑，不敢用力，怕撕坏布料。半个时辰后，缝线终于拆开一小段。她小心地从夹层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条。
纸条很小，折成三层。她摊开，上面是一行字，用古篆写的，中间还夹着几个星象符号。这种写法她在浣衣坊见过，老绣娘传下来的一种记事暗码，专用来记录贵人衣物上的禁忌图案。她小时候学过一点，后来在相府翻书时又补全了。
她铺开一张白纸，对照记忆里的符号表开始推演。星图对应方位，“月”代表北，“莲”是标记，“影落北邙”——北邙山。那是前朝皇陵所在地，现在封禁多年，没人敢靠近。
后面一句“归墟启，则龙蜕”，她记得曾在一本残卷上看过。“归墟”是前朝秘教的说法，指代某个开启之日，“龙蜕”则是权力更替的隐喻。整句话连起来，像是某种信号，或是组织内部的接头暗语。
她停下笔，盯着那张破译后的纸条。这个香囊，极可能和母亲有关。而母亲若曾卷入前朝旧事，那楚逸尘呢？
她想起他书房墙上挂的那个铜盘。形状像罗盘，上面刻着星纹，其中一颗偏移的星位，和纸条上的符号一模一样。那次她问他那是什么，他说是父亲留下的老物件，不值钱，就挂着当装饰。
现在想来，哪有谁家会把前朝密文刻在装饰品上？
她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窗外天色渐暗，树影压着窗纸。她知道不能急。如果这真是母亲留下的线索，那背后牵扯的就不只是身世那么简单。而楚逸尘，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对她格外关注，送匕首、帮她说话、甚至在朝堂上为她的治水方案背书……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想写点什么，又放下。现在去找他对质，只会打草惊蛇。他心思深，话不多，但每一步都走得精准。她得再等等，等更多证据。
但她必须问清楚。
她把纸条重新折好，放进贴身的小布袋里，塞进腰封最里层。香囊剩下的部分她没动，原样收进妆匣。明天还要去工地督工，不能出岔子。
她吹灭油灯，屋里黑了下来。窗外有风刮过树枝，发出沙沙声。她站在黑暗里，没有立刻去睡。
过了很久，她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治水图纸。这是她亲手画的，每一笔都清楚。她把它摊开，手指划过东谷那段新开的渠线。这是她现在能做的事——先把村子救下来，再查自己的事。
她把图纸折好，放回案上。刚要转身，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停住。
门被敲了两下。
“小姐。”是阿芜的声音，“镇国公世子在外求见，说有治水的事要谈。”
她没应声。
外面也没再催。
她看着门缝透进来的一线光，慢慢攥紧了袖口。
片刻后，她开口：“请他在厅里等。”
她说完，走到铜盆边洗手。水凉，她泼掉又换了一盆。洗完脸，顺了顺发髻，取下一根松动的簪子重新插好。
她走出房门，走廊上的灯笼晃着光。她一步步走下去，鞋底踩在石阶上，声音很轻。
厅堂里，楚逸尘坐着喝茶。他穿了件月白长衫，腰带系得端正。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过来。
“这么晚了，有事？”她站在门口问。
“听说你拿到了物料清单。”他放下茶杯，“我想确认一下运输路线是否安排妥当。”
“已经报给工部了。”她说，“三日后第一批竹钉和麻绳进村。”
“路上不太平。”他说，“我派人护送。”
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之间安静下来。他没走，也没再提别的。她也不催。
最后是他先起身：“早点休息。”
“嗯。”
他走出去，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站在原地没动。风吹起檐下的灯笼，光影扫过地面。
她转身回屋，从妆匣里拿出那个香囊，捏在手里。
线还没缝回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