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进宫门,云浅歌已经站在殿前。她手里拿着一卷图纸,袖中贴身藏着那枚铁盒,香囊在腰侧轻轻晃动。
昨夜的事还在脑子里转。楚逸尘说她母亲没死,可他没有解释更多。她也没再问。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今日是朝会,治水方案要当众呈报。皇帝召见,她不能退。
大殿之上,文武分列。云浅歌走上前,将图纸铺开在案上。图上画着南村的河道走向、旧渠堵塞点、新道开挖路线,还有泄洪区的位置。每一条线都经过她亲手丈量,每一处数据都来自村民口述和实地观察。
“青石村水患,并非天灾。”她的声音不急不缓,“上游主渠被人用石料封死,下游低洼地堆满废木,水流无法分流,才年年泛滥。”
几位官员 exchanged glance。
户部侍郎皱眉开口:“一个女子,如何懂这些?莫不是抄了谁的策论来充数?”
工部一位老臣也摇头:“治水是大事,牵涉千人劳力、万石物料。岂能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指手画脚?”
云浅歌没看他们,只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递上去。
“这是我在村中七日所记。每日水位涨落、风向变化、泥土松软程度,皆有记录。若有疑问,可调村中三位长者入京对质。”
皇帝翻开册子,一页页看下去。字迹工整,数据清晰,连孩童拾柴的路径都标了出来。
有人冷笑:“就算记了些琐事,又能说明什么?女人家细心罢了。”
云浅歌终于抬头:“李冰修都江堰时,可曾因妇人不得入工部而废其策?若智慧出自人心,何分男女?”
殿内一时安静。
楚逸尘站在侧后方,一直没说话。此刻他往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清楚传遍大殿。
“她算的水势走向,与我府中水师推演结果一致。误差不足三尺。”
这话一出,几人脸色变了。
镇国公府掌握边防水务多年,水师推演从不出错。他这一句话,等于为方案背书。
兵部尚书沉吟片刻,问道:“你说要开新渠,引水入东谷。可那里土质松软,万一塌方,岂不更糟?”
“东谷土层下有石基。”她指着图上一处,“我亲自带人探过。若沿石基走势开渠,反而稳固。且此处地势低,正好承接上游来水,减轻主村压力。”
“那工期多久?需多少人?”
“三十日可通主道,百人足矣。若加五十人,可提前十日完工。”
户部侍郎立刻反对:“百人也要口粮!朝廷拨款有限,怎能为一个小村耗尽资源?”
云浅歌看着他:“去年秋税,此地纳粮三千石。今年田毁,颗粒无收。若明年仍淹,百姓逃亡,税从何来?”
她顿了顿:“救一村,不只是救人。是保赋税,稳民心。”
皇帝放下册子,看向她:“你可知,一旦工程出错,你要担责?”
“我知道。”她说,“若渠不通,水倒灌,我愿受罚。”
殿中无人再言。
良久,皇帝拍案:“就依云氏女所奏,即刻拨款征夫,由云浅歌督工实施。”
圣命下达,众人行礼。
云浅歌接过文书,指尖碰到纸面时微微一顿。她没看楚逸尘,也没看他站的位置。但她知道他在。
她转身走出大殿,风迎面吹来,裙摆轻扬。
宫道上行人往来,她脚步不停。前方就是工部衙门,要去领物资清单。
走至半途,忽觉腰间一沉。香囊的穗子勾住了袖口,被风吹得晃了一下。
她低头,手指无意识抚过香囊表面。绣纹是缠枝莲,针脚细密,像是旧物。这香囊是她回相府时,从旧箱底翻出来的,一直带在身边,从未细看。
此刻阳光斜照,她忽然发现,香囊边缘有一圈极细的暗线,颜色比布料深,像是后来缝上的。
她停下脚步,把香囊拿下来,翻到背面。
那圈暗线围成一个小方块,位置正好对着掌心。
她用指甲轻轻刮了刮,线很紧,缝得很密,不是装饰。
里面好像夹着东西。
她不动声色把香囊收回腰间,继续往前走。
工部官吏已在等候,见她到来,连忙捧出一叠文书。
“这是此次所需物料明细,请您过目。”
她接过,翻开第一页。
竹钉三百根,麻绳五十捆,铁锹二十柄,粮米两百石……
她一边看,一边提笔在边上标注。哪些可以就地取材,哪些必须从京中运去。
写到一半,笔尖顿住。
她想起昨晚那个铁盒。蟠龙纹,锁扣损坏,地图下的纸条写着“双生坠世,一归相府,一落江湖”。
还有楚逸尘最后那句——你母亲没死。
她抬眼望向远处宫墙。
阳光照在红墙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握紧了手中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