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南面山脚的泥土还泛着湿气。云浅歌独自走向暗渠边缘的一处洼地，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在预定的位置上。
她蹲下身，拨开枯草，露出底下松软的新翻泥土。这地方昨天阿芜就提过，土色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像是被人动过又重新盖上。她没叫人帮忙，也没让阿芜跟来。
右手缓缓探入腰间，她抽出那柄银刃短匕。刀柄冰凉，尾端刻着镇国公府的暗纹。这是楚逸尘送她的，当时只说防身用，她一直带在身边。
匕首尖轻轻插入土中，一下，两下。动作很轻，像是在清理杂根。泥土被一点点翻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忽然，“当”一声轻响，金属碰上了金属。
她停顿一秒，继续挖。铁盒一角露了出来，锈迹斑斑，但结构完整。她将匕首插进缝隙，撬开周围的泥块，终于把盒子整个取出。
铁盒入手沉重，表面有蟠龙纹，中央锁扣已经损坏，像是被人强行打开过又封上。她盯着纹路看了片刻，心跳加快了一点。
站起身，她把铁盒塞进袖中，转身往回走。几个村民在不远处修渠，见她过来，有人问要不要帮忙。她说不用，只是查看地势。
回到小屋，她关上门，从怀里拿出半块青铜虎符。这是她认祖归宗时，父亲私下交给她的信物，说是母亲留下的。
她把铁盒放在桌上，对照虎符仔细看。龙鳞的走向、爪子的弧度，连眼角第三道刻线都一模一样。这不是巧合，是同一套印记。
她呼吸放轻，把虎符收好，开始检查铁盒。锁扣坏了，稍微用力就能掀开。里面垫着一层丝帛，包裹着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她小心展开，上面画着山脉走势和陵墓轮廓，写着“皇陵秘道”四个字。
地图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她拿出来，看到上面写着：“双生坠世，一归相府，一落江湖；藏图分三，唯合者启前朝遗宝。虎符半出，血亲未亡。”
她手指收紧，纸条边缘微微卷起。
双生女婴？她和谁是双生？藏图分三，现在这张是其中之一？前朝宝藏……又是谁留下的？
她正要再看一遍，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来得突然。
她迅速把纸条塞进贴身的小囊，地图放回铁盒，合上盖子，塞进桌下暗屉。刚端起茶杯，门就被推开了。
楚逸尘走了进来。
他穿着月白色长袍，衣角沾了些泥点，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目光扫过桌上散乱的图纸，最后落在她手上。
“你在找什么？”他问，声音平静。
她抬眼看他，“我在找能让这个村子不再年年遭灾的答案。”
他没说话，视线慢慢移向角落——那里有个空的铁盒残壳，是刚才取完东西后随手丢下的，还没来得及藏好。
他的眼神变了。
不是惊讶，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一扇关了很久的门，突然被风吹开了一条缝。
她看着他，“怎么了？”
他走近一步，弯腰捡起那个铁盒，指尖抚过蟠龙纹。“这盒子，你从哪儿拿的？”
“挖出来的。”她说，“就在南面山脚，暗渠旁边。”
“谁让你去那儿挖的？”
“我自己发现的。”她放下茶杯，直视他，“土是松的，明显被人动过。我用你给的匕首试了试，就碰到了它。”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盒子，指节微微发紧。“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知道它和虎符有关。你也看出来了，对不对？”
他抬起眼，盯着她，“你看过里面的东西了？”
“看了。”她没有否认，“地图上有皇陵秘道，还有张纸条，说双生女婴，一个在相府，一个在江湖。”
楚逸尘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问：“你觉得，你是哪一个？”
“你觉得呢？”她反问。
他嘴角动了一下，没笑，也没回答。只是把铁盒放在桌上，手指在锁扣处停留了一下。
“这盒子不该出现在这里。”他说，“它十年前就该毁了。”
“是谁让它出现的？”她问。
“也许是你命里注定要拿到它的人。”他看着她，“或者，是有人想让你拿到。”
屋子里安静下来。
窗外，南面渠口的水流声不断传来，比昨天更稳了。工程在推进，水在分流，村子正在恢复秩序。
可她知道，真正的混乱才刚开始。
她伸手摸了摸袖中的虎符，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铁盒。
“你说三试婚约，第二试是治水。”她开口，“但现在看来，这一试，不只是为了救村。”
楚逸尘点头，“本来就不只是。”
“那你真正想让我找到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他没否认。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我？为什么要让我自己挖出来？”
“因为只有你自己找到的，你才会相信。”他说，“别人给的，你会怀疑是陷阱。”
“你现在给我的，我也怀疑。”
他终于笑了下，这次是真的笑了。“很好。保持怀疑，活下去的机会才大。”
她盯着他，“你还瞒了我多少事？”
“比你想的多。”他说，“也比我想告诉你的多。”
门外又有动静，是阿芜回来了。她在门口停下，看见楚逸尘在里面，就没进来。
云浅歌走到门边，“什么事？”
“南面那段渠道通了，水已经开始走新道。几位叔伯说今晚能睡个安稳觉了。”
“知道了。”她说，“你先去休息吧。”
阿芜离开后，她转回屋里。
楚逸尘还在原地站着，手里拿着那张羊皮地图。
“这张图不能留在你这儿。”他说。
“为什么？”
“因为它会引来杀身之祸。”他抬头看她，“你现在还不明白它的价值，但有些人，已经等了二十年。”
“那你打算怎么办？”
“烧了它。”他说，“或者，由我保管。”
“不行。”她摇头，“它是线索，是我身世的一部分。我可以不信你，但我不能把它交出去。”
他看着她，眼神又变了。
这一次，像是在衡量，又像是在决定什么。
最后，他把地图放回铁盒，合上盖子，推向她。
“那就记住，从现在起，你走的每一步，都会有人盯着。”他说，“包括我。”
她接过铁盒，握在手里。
“我不怕被人盯。”她说，“我只怕找不到真相。”
他点点头，转身朝门口走去。
手搭上门框时，他停下。
“还有一件事。”他说，“那张纸条上写的‘血亲未亡’，不是随便写的。”
她等他说下去。
他却没有回头。
“你母亲没死。”他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阳光照进屋子，落在空了的桌角。
她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铁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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