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喊声越来越响,夹杂着石子砸在门板上的闷响。云浅歌站在相府门廊下,没有往前一步,也没有后退。她看见几个穿粗布衣裳的人站在人群最前头,手里挥着纸片,大声念着什么“胎毒传人,克亲克子”,语气熟稔得不像临时起意。
阿芜想冲出去辩解,被两个家丁死死拉住。门外的菜叶和烂果已经堆在台阶上,有人往里扔了一块石头,擦过门边灯笼的绳子,灯晃了两下,没灭。
云浅歌抬手摸了摸袖中的玉簪,指尖触到一丝凉意。她盯着那几个带头嚷嚷的人,发现他们站的位置呈三角形,彼此呼应,话也一句接一句,像是排练过。其中一人腰间挂着一块褪色的蓝布条,和她在雅集楼外见过的那个郎中身上的一样。
她低声对身旁的管家说:“关门,贴告示。”
管家愣了一下,“小姐不打算出面解释?”
“现在开口,只会让人觉得心虚。”她说完,转身往内院走,“就说我在斋堂诵经,不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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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子,屋里已经点了灯。乳母正坐在桌边缝衣,见她进来,赶紧起身要行礼。云浅歌摆手让她坐下,顺口问:“最近府里有没有人议论我?”
乳母低头针线,声音压得很低:“老夫人那边的嬷嬷昨儿烧了符纸,说是驱邪。还有三房的姨娘送来一碗药汤,说是清毒的,我没敢收。”
云浅歌点头,“我知道了。”
她走到书案前,翻开一本账册,是这几日进出府门的记录。李氏的贴身婢女确实在前夜二更天出过门,是从后角门走的,守门的小厮记得她披着斗篷,手里拎了个小匣子。
阿芜这时推门进来,脸色不太好看。“查到了,那三个在门口闹事的人,前些日子在苏婉儿的赏花宴上当过杂役。其中一个原是城南济世堂的伙计,前两天才被辞退。”
云浅歌合上账册,冷笑了一声。
“她们这是要把我说成瘟疫源,逼我闭门不出,断了我和外面的联系。”她顿了顿,“可她们忘了,越是封锁消息,越容易露出破绽。”
阿芜问:“小姐打算怎么办?”
“先稳住内宅。”她说,“你去把太医院那半个月的脉案取来,再请乳母准备好作证的话。另外,找个人去浣衣坊旧铺传个信,就说‘旧友寄来的药方到了,按老法子处理’。”
阿芜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云浅歌又叫住她,“别用明信,把字写在布匹夹层里,送去西市那个裁缝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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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时,宫里来了人。是个宦官,捧着圣旨模样的卷轴,身后跟着两名随从。他一进门就叹气,说陛下听闻民间有流言,特地派他来看看情况。
云浅歌换了身素净的莲青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亲自迎到前厅。她跪下接旨,态度恭敬,声音平稳:“劳公公奔波,妾身虽蒙冤,然心向明镜,不敢怨天尤人。”
宦官打开卷轴念了几句慰问的话,其实并无实质内容,更像是探风。他放下卷轴后,目光在云浅歌脸上停留片刻,“听说你身子不适,可是真的?”
“回公公,我每日都有太医请脉。”她示意阿芜呈上脉案,“这是近半月的记录,都是老御医亲笔所签。”
宦官翻了翻,又问:“可有人与你同住?能证明你未曾发病?”
“乳母自归府起便陪在我身边。”云浅歌回头,“请张嬷嬷上来。”
乳母很快进来,跪地陈述:“小姐从未病倒,饮食作息如常,连伤风都未有过,更别说传染他人。”
宦官听完,点点头,收起脉案,“陛下只是关心,并无责难之意。但流言四起,终究影响体面,还望小姐谨慎言行。”
“妾身谨记。”
送走宦官后,云浅歌没有回房,而是去了书房。她让阿芜关紧门窗,取出一张白纸,开始画一条线,从城南济世堂起,连到苏府后巷,再延伸至相府门口的闹事人群。在线的末端,她标出几个名字:郎中、妇人、裁缝铺、苏府婢女。
这张图不大,但每一处连接都有依据。她盯着“济世堂”三个字看了很久,想起在雅集楼外拾到的那张残片——“癸卯年双生降,一替一匿”。那上面的笔迹,和她在济世堂药柜上看到的标记,几乎一样。
她把图折好,放进一个空香膏盒底部的暗格里。
刚合上盖子,外头传来脚步声,是阿芜回来了。
“信已经送出去了。”阿芜低声说,“按照您说的方式,藏在布料夹层,交给了西市的老裁缝。”
云浅歌点头,“接下来几天,我会对外宣称斋戒七日,不出院子。你每天去一趟浣衣坊旧址,看有没有回应。”
“要是被人盯上了呢?”
“那就让他们盯。”她说,“只要他们不知道我们在查什么,动作就不会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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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下了点小雨,院子里安静下来。云浅歌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块布料,是之前从郎中那里撕下的青灰布角。她对照着从裁缝铺拿来的样本,发现经纬走向一致,染色手法也相同。这种布三年前专供宫中绣房,后来停用了,市面上极少见到。
她把布收进抽屉,吹灭灯。
窗外雨声渐密,屋檐滴水打在石阶上,一下一下。
第二天清晨,相府门口的告示还在,但人群已经散了。有几个百姓路过时仍指指点点,说那云姑娘怕是真有问题,不然皇帝怎么会派人来问。
府里也有动静。李氏派人送来一碗汤药,说是安神的,让云浅歌好好休息。云浅歌让人原封不动退了回去,一句话没说。
中午时分,阿芜悄悄带回一张纸条,只有四个字:“货已收到。”
云浅歌把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
她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梅树,枝干横斜,雨水顺着叶子滑落。
她知道对方收到了信号。
下一步,是等回应。
裁缝铺的老板今天早上被人拦住问话,是苏府的护院。问的是不是有个叫云家的姑娘托人送过布料。老板摇头说没有,那人走了之后,他立刻把一块灰色布头塞进了灶膛。
云浅歌听完阿芜的汇报,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她起身走到书案前,重新摊开那张传播路径图,在“裁缝铺”旁边加了一个圈,又在线路外侧写下两个字:**监视**。
然后她提笔,在纸角写了一行新暗语:“药方需配北地雪莲,三日后取。”
写完,她将纸折成小方块,递给阿芜。
“这次还是用布料夹层,送去同一个地方。”
阿芜接过,刚要走,门外传来一声轻咳。
一个仆妇站在廊下,说李氏请她过去一趟,有要紧事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