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雅集楼的光线斜照在案台上。司礼官捧着文房四宝上前，朗声道：“第三试，书画。”
云浅歌缓步走到书案前，袖口微动，指尖轻抚过宣纸边缘。她没有立刻动笔，而是垂眼看着墨池里的倒影。水面微微晃动，映出她平静的脸。
台下宾客低声议论。有人称赞她琴棋双绝，也有人怀疑她是否真能提笔成画。苏婉儿不在场，但那些曾附和她的人依旧冷眼旁观。
楚逸尘坐在角落的席位上，手边茶杯已凉。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云浅歌的身影。
云浅歌提起狼毫，蘸墨落笔。第一道线条自右上方起势，勾出远山轮廓。她运笔沉稳，不急不滞。接着是溪流蜿蜒而下，在画面中央转折处稍作停顿，笔锋一转，带出一圈细密波纹。
她的手腕微侧，墨色浓淡相宜。远处松林用点厾法轻扫而成，近处石桥则以枯笔勾勒。整幅画意境清远，毫无破绽。
只有她知道，那几处看似随意的转折藏着什么。
双生莲纹藏于山脚水畔，形似并蒂却分两枝；虎符的倒影隐在溪底石缝间，若不细看只当是乱石纹理；而水波涟漪的走向，实为北境某地的地图方位——与她曾在残片上见过的“癸卯年双生降”线索吻合。
最后一笔收尾时，她轻轻吹了口气，将墨迹吹散少许，掩盖痕迹。
画成。
四周响起低低赞叹。几位夫人点头称奇，说此画有大家风骨。年轻公子们纷纷打听她师从何人。
云浅歌放下笔，退到一侧。她没有看众人反应，目光扫向楚逸尘的方向。
他仍坐着，眼神落在画上未移开。片刻后，他的手指轻轻叩了三下桌面，动作很轻，却带着节奏。
云浅歌认得这个习惯。那是他在思索时的小动作。
她转身对旁人微笑致意，像一位普通才女接受赞誉。可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楚逸尘。见他起身离席，朝偏殿方向走去，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没过多久，一名侍从走来，请她过去一趟。
云浅歌整理衣袖，跟了上去。
回廊幽静，两侧种着几株晚开的梅树。她脚步平稳，穿过曲折通道，看见楚逸尘站在尽头窗边，手里拿着一幅画——正是她刚才所绘山水的拓本。
“世子找我？”她开口，声音不高。
楚逸尘没有回头，只问：“你画中的山势，为何与北境雪岭地图相似？”
云浅歌眉梢微抬，面上不动声色。“世子多想了。我只是取景随心，并无特定指向。”
“那溪流呢？”他转过身，目光直视她，“它绕过三块巨石后分岔，流向两个方向。这不像巧合。”
“曲径通幽罢了。”她笑了笑，“若每条溪流都要对应实地，岂不是成了军机图？”
楚逸尘走近一步，声音压低：“你在传递消息。”
云浅歌摇头。“我只是参加比试。世子若觉得有问题，大可上报朝廷查证。”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换了个语气：“你知道北境最近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
“三日前，有人在雪岭一带发现一座废弃庙宇。庙中壁画被人刮去，只剩一角残留图案——是一朵并蒂莲。”
云浅歌神色不变，心里却一紧。
她没想到对方掌握的信息如此之快。
“世间相似之物众多。”她说，“一朵花而已，未必关联甚深。”
楚逸尘将拓本卷起，握在手中。“你说得对。或许真是我想多了。”
他顿了顿，又道：“但你今日这一局，不只是赢了一场比试。”
“哦？”
“你让很多人开始注意你。”他看着她，“包括不该注意你的人。”
云浅歌迎着他目光。“我已经站在这里了，躲不开，也不想躲。”
楚逸尘沉默片刻，终是笑了下。“回去吧。下一试还未开始，别让人等太久。”
云浅歌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走出回廊时，风吹起她的裙角。她脚步未停，穿过主厅边缘，回到原位站立。阿芜悄然靠近，低声禀报：“青灰布料查到了，出自城南一家老裁缝铺，那家铺子三年前曾为宫中绣娘供料。”
云浅歌点头，不动声色将一张小纸条塞进袖袋。
她抬头看向高台方向。书画比试已结束，接下来应是诗词或策论。但她知道，真正的较量不在规则之内。
楚逸尘还站在回廊口，手中握着那卷拓本。他没有再看她，而是低头翻动纸页，似乎在对照什么。
云浅歌收回视线，手指轻轻摩挲袖中玉簪。
她刚把纸条藏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街上传来杂乱脚步声，夹杂着百姓呼喊。有人高喊：“快去看！相府门口贴了告示！说云姑娘胎里带毒，会克亲克子！”
阿芜脸色一变，看向云浅歌。
云浅歌站在原地，没有动。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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