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歌站定在高台中央,目光落在棋盘上。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掀开白玉棋盒的盖子,指尖夹起一枚白子。
对面的楚逸尘已经落座。他执黑先行,第一子直接点在天元位置,引得四周一阵低语。有人摇头,说此举太过张扬;也有人点头,称这是自信的表现。
司礼官站在一旁,朗声宣布:“第二试,棋艺较量。胜负不论快慢,只看格局。”
云浅歌垂眼,将手中的白子落在右上星位。动作不急不缓,像是一早便想好了应对手段。她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整齐,没有一丝颤抖。
楚逸尘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动,又下一子。这一次是小飞挂角,攻势凌厉。紧接着第三手、第四手连点边路要道,显然是想以速度压制节奏。
围观宾客渐渐安静下来。起初还有人议论她是否真能应对这般高手布局,此刻却都屏住了呼吸。几桌靠近高台的士子甚至站起身来,伸颈观望。
第五十三手,楚逸尘忽然弃掉左下两子,转而向中腹扩张。这一招让不少人皱眉,觉得可惜。但也有老棋客轻叹:“这是舍小就大,他在逼她出错。”
云浅歌盯着那片被放弃的黑子,沉默片刻。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水温刚好,不烫不凉。她放下杯子时,袖口滑出半截玉簪,映着阳光一闪即逝。
然后她落子了。
白子斜刺切入黑阵腹地,正中气脉薄弱之处。这一手出乎所有人意料,连楚逸尘都微微挑眉。
“她在反攻。”一个穿青衫的年轻人喃喃道。
局势开始变化。原本看似牢不可破的黑势,在白棋连续三手精准打击下出现了裂痕。云浅歌不再被动防守,反而利用对方贪图外势的心理,诱其深入,再一举围剿。
第七十八手,她再度出手,点入右中腹死活要点。这一子落下,全场哗然。
“这……这不是普通的应对,她是算到了五步之后!”一位观棋的老者猛地站起,手中折扇啪地打开。
楚逸尘终于停了下来。他盯着棋盘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未落下一子。
台下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刚才还说她体弱神虚,现在谁还能开口质疑?”
“这步棋要是换我来下,怕是连破局的念头都不敢有。”
“镇国公世子何等人物,竟被一个女子逼到沉思良久……”
云浅歌依旧坐着,背脊挺直。她没有去看周围人的反应,也没有抬头看楚逸尘的表情。她只知道,这一局不能输,也不能赢得太轻易。
楚逸尘终于动了。他放下一颗黑子,试图做活残子。但这已经是困兽之斗。云浅歌只用了三手,便彻底封死了出路。
第九十六手,她再次抬手,白子悬于空中。
整个雅集楼鸦雀无声。连风吹过檐角铃铛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一角。阿芜站在柱子后面,朝她极轻微地点了下头——青灰布的查访还在继续,线索尚未中断。
云浅歌收回视线,缓缓落子。
正中天元偏一格,正是整盘棋最后的生死眼位。
满座皆惊。
司礼官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宣布结果,却被楚逸尘抬手制止。他没有看司礼官,而是望着云浅歌,声音不高,却清楚传遍四周:
“你赢了。”
云浅歌起身,合上棋盒。她对着楚逸尘微微颔首:“世子让局,妾身侥幸。”
她说完便退回原位,没有多言,也没有露出任何喜色。仿佛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弈,不过是日常练习一般寻常。
可谁都看得出来,这不是侥幸。
不少原本冷眼旁观的夫人小姐们交换着眼神,脸上的不屑早已换成震惊与忌惮。几个年轻公子更是低声讨论,问她师从何人,是否曾拜入国手门下。
楚逸尘没有离开座位。他慢慢收拢散落的黑子,一颗颗放回乌木盒中。动作很慢,像是在整理思绪。
他的茶还没喝完,杯沿留下半个唇印。风吹过桌面,吹皱了水面,倒影晃动了一下。
云浅歌站在台边,看着远处的天空。日头已经偏西,阳光斜照进楼内,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下一试是书画。
她知道,真正的试探才刚刚开始。
楚逸尘忽然开口:“你的棋风,不像学自当今任何一家。”
云浅歌转头看他。
他仍低着头,指尖摩挲着最后一颗黑子,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
“你在哪里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