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青鸾在倒挂的夜空里数纸鹤。
第十四只来得比心跳还轻，翅上多了一行血写的编号：
“1119-2025-∞”
那是薛观留给她的“利息”——
以盲换忘之后，时间开始利滚利，
每一年都要多交一粒“颜色籽”。
她把编号含进唇，舌尖尝到铁锈与石青混纺的甜，
像提前尝到沈亘干涸后的味道。
二
同一秒，沈亘在 2025 的修复室醒来。
左眼裂缝已不再是缝，而是一条“干涸的河床”。
河床底部铺着薄薄的铜绿，
每一步走动，都发出“咔啦咔啦”的碎响——
像有人把《千里江山图》折成纸镇，再一寸寸掰断。
他低头，看见自己影子在地面裂成网，
网眼里爬出极细的根须，
根须末端结着微型年份：
1119、1120、1121……
像一串被倒着栽种的树轮，
随时会从他脚下破土而出，
把 2025 的地板顶成北宋的山。
三
老师傅推门进来，递给他一只小号密封袋——
袋身贴着元代标签，里头却是一片“空白颜色”。
“最后 0.3 克石青被你用光了，
这是新到的‘代偿颜料’，
用完之后，你得还它一段‘未干的人生’。”
沈亘接过袋子，指尖刚触到“空白”，
密封袋立刻在他掌心融成一张“借据”：
“借色人：沈亘
成色：左眼裂缝
还款日：青绿干透之时
逾期违约金：一世留白。”
借据右下角盖着一方极小的小印——
印文是“王希孟”，
印泥却是他自己的心口血，
尚未干透，冒着青绿的蒸汽。
四
他把借据对折，塞进心脏上方的口袋，
刚转身，紫外灯“嘭”一声炸成青绿的雪。
雪片落在空白绢本，
凝成一行新的小字：
“干裂开始，
每掉一块颜色，
你就多一年的遗忘。”
字迹刚落定，
绢面便出现第一道裂口——
裂缝极细，却贯穿整壁山脉，
像有人用指甲在画上划了一道“一”。
裂口边缘的颜色悄悄变浅，
仿佛时间从那里漏走，
又仿佛有人在裂缝背面，
偷偷把青绿吸进肺里。
五
青鸾在 1119 的夜空里同步听见“嘶啦”一声。
她低头，看见自己掌心的“忘”筹码开始干裂，
裂缝里漏出沈亘的左眼河床——
铜绿、年份、碎响，一样不少。
她忽然明白：
“干裂”不是画在绢上，
是画在两个人之间，
谁先眨眼，
谁就先碎成留白。
她决定眨眼——
不是认输，
是想把最后一粒颜色
提前寄给沈亘，
好让他在 2025 的干裂里
留下一点“未干”的证据。
六
眨眼的那秒，
她的左眼也裂了。
裂缝里爬出第 15 只纸鹤，
鹤身写着：
“以裂换裂，
以干换干，
以忘换忘。”
纸鹤飞起，
穿过倒挂的夜空，
穿过 906 年的月光，
穿过赌桌、铜门、倒挂密室，
最后“噗”一声
撞进 2025 的紫外灯残骸，
化作一粒极小的石青籽，
落在沈亘的河床裂缝。
籽刚触地，
便发芽，
根须顺着裂缝逆流而上，
一路开出
青黑色的
花。
七
花开的瞬间，
沈亘听见“咔哒”第七下——
不是心跳，
是青绿终于
掉下第一块
颜色。
那块颜色在空中碎成 7 粒铜绿，
依次排成一行极小的小字：
“干裂完成，
容器已裂，
下一轮交易——
以心换湿，
以血换青。”
他低头，
看见自己影子从地面浮起，
像一张被揭下的绢，
轻轻飘向
裂缝深处——
那里，
青鸾正提着
第 16 只纸鹤，
等他
把最后一粒
颜色
递
回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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