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薛观把砚台托在掌心,像托着一面漆黑的月亮。
月亮里浮着沈亘最后一滴泪——石青与血混纺,凝成极小的钥匙,齿纹正是沈亘的视网膜血管。
钥匙在砚底轻轻转动,发出“嘶——”一声,像 900 年外的紫外灯重新亮起。
薛观笑了,唇角裂到耳垂,露出里面五代十国的牙:“可以付账了。”
二
付账的地点在汴京后苑的“折柳渡”。
渡头无柳,只有一株被雷劈成两半的梧桐,裂口处每年长出新的朝代:
南唐的树皮,北宋的年轮,金国的蝉蜕,元代的露水……
薛观把砚台对准树裂,钥匙自动飞出,插入年轮最深处。
“咔哒”第六下——
年轮裂开铜门,门后是一间倒挂的密室:
天花板是地板,地板是夜空,
夜空里漂着 12 只空纸鹤,鹤背写着缺了年份的“—”。
三
青鸾站在密室中央,发梢仍滴着水,脚下却无一滴水珠落下——
水在半空被冻成细小的石青珠,悬成一张微型银河。
她面前摆着一张赌桌,桌面是透明绢,绢下压着沈亘的“颜色遗照”。
荷官是王希孟——
或者说,是 18 岁的画魂:
瞳孔里浮着未干的《千里江山图》,睫毛上挂着半粒荔枝糖霜。
他抬手,声音像研青时最细的那道沙沙:
“买定离手,以颜色为筹码,以轮回为注。”
四
薛观把砚台放上桌,沈亘的泪立刻被压成一枚指甲大的筹码,
筹码正面是青,反面是血,边缘刻着“盲”字。
青鸾从发梢摘下一缕石青丝,丝端还沾着沈亘的心跳,
她把它折成第二枚筹码,正面“忘”,反面“裂”。
王希孟推给二人各一张“宿命牌”——
牌面空白,只在背面印着极小的小字:
“胜者得裂,败者被裂。”
五
赌局简单:
每人抽一张年份签,谁的年份离 1119 更远,谁就被时间拖得更长,
长的那方便是“裂”的容器。
薛观先抽——
指尖夹出“958”,南唐未亡,他笑得像提前登基。
青鸾再抽——
却是一张“2025”,她指尖微颤,纸缘立刻被冻成冰。
王希孟叹气,声音像雪落进火:
“五代胜未来,容器归你。”
他抬手,把青鸾的“忘”筹码推给薛观,
又把薛观的“盲”筹码推给青鸾,
交易完成,赌桌立刻倒悬——
绢面下的沈亘遗照被撕成两半,
一半随“盲”沉入 1119,
一半随“忘”升上 2025。
六
筹码离手的瞬间,
青鸾左眼“开花”——
瞳孔裂成铜镜,镜里映出未来的故宫:
2025 年 9 月 22 日,
沈亘坐在修复室,
左眼裂缝爬出第 13 只纸鹤,
鹤身写着:
“以颜色为筹码,
以轮回为赌桌,
买定离手,
不许反悔。”
纸鹤飞起,撞向紫外灯,
灯管炸成青绿的雪,
雪片落在空白绢本,
凝成一行新的小字:
“容器已送达,
裂缝待签收。”
七
薛观收起“忘”筹码,转身走出铜门。
门合拢前,他回头冲青鸾咧嘴——
唇缝里漏出沈亘的最后一声心跳:
“咚——”
像更鼓,也像赌局结束的铃声。
青鸾站在倒挂的夜空里,
手里攥着那枚“盲”筹码,
指尖被割出一道极细的血线,
血珠刚渗出就化为石青,
顺着她腕内侧滑进袖口,
所过之处,皮肤透明成灯罩,
露出里头奔腾的江流——
江面漂着 13 只纸鹤,
最末那只鹤背忽然浮现薛观的脸,
脸孔被水一浸,
迅速褪成空白纸,
像被谁用毛笔蘸水,
轻轻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