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早晨,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洒在正在忙碌的小小身影上。安旎踩在小凳子上,神情异常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奶奶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旎旎,今天这是要做啥好吃的?这么认真。”
安旎没有抬头,小手认真地切着细细的肉丝,声音轻轻的:“给哥哥做面条。”
她做的,正是前世在那个冰冷会见室里,她喂给镣铐加身的周斯越吃的最后一餐——鸡蛋肉丝面。
每一个步骤,她都努力回忆着。煸炒肉丝至变色,倒入酱油激出酱香,加水煮沸,打入蛋花,最后放入煮好的面条,撒上一点点葱花。味道或许无法完全复原,但这是她凭借记忆,能做出的最接近的样子。
她的心情复杂难言。从母亲电话里得知周斯越寄出那瓶幸运星后,她的心就被一种巨大的感动和酸涩填满。那个孤独的少年,在用他仅有的、笨拙的方式,表达着他的思念和依赖。
而她,这个带着前世记忆、对他怀有无法解释的深切同情与歉疚的人,却因困在这幼小的身体里,什么也做不了。那种无力感几乎让她窒息。
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语言是苍白的,何况她现在的身份也无法说出任何超越年龄的话。
最终,她能想到的唯一方式,就是重复那个跨越了时空的动作——喂他吃一碗面。仿佛这样,就能将前世未能完全传递的慰藉,今生未能说出口的感谢与心疼,都融进这碗热腾腾的面条里。
她小心翼翼地将面条盛进保温桶,抱在怀里,央求父亲送她去了看守所。
值班室里,周斯越依旧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着窗外。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看到安旎,眼睛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闪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平静。他似乎还记得这个给他吃过巧克力的小女孩。
安旎走到他面前,仰着小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她打开保温桶,食物的香气飘散出来。
她拿出小勺,舀起一勺带着蛋花和肉丝的面条,小心地吹了吹,然后踮起脚尖,递到周斯越的嘴边。
动作,和前世那个冰冷的会见室里,惊人地相似。
只是,这一次,没有沉重的镣铐,没有即将赴死的绝望,没有检察官与死囚的身份鸿沟。有的,只是一个八岁小女孩,和一个心智停留在童年的自闭症少年。
周斯越愣愣地看着嘴边的面条,又看看安旎那双清澈执着的眼睛。他迟疑了几秒,然后慢慢地、试探地张开了嘴。
安旎小心地将面条喂进他嘴里,就像前世一样。
周斯越默默地咀嚼着,吞咽着。他吃得很慢,很安静。
安旎一勺一勺地喂着,没有说话。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个安静的孩子身上,画面奇异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温馨与伤感。
她看着他乖乖吃面的样子,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前世他流泪的模样,鼻尖一酸,眼眶忍不住红了。她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情绪。
周斯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停下咀嚼,抬起头,用他那双纯粹却不谙世事的眼睛,看着安旎泛红的眼圈。
他忽然伸出有些笨拙的手,轻轻碰了碰安旎的脸颊,仿佛在擦拭那并不存在的泪水。他不会说安慰的话,只是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吃……”
像是在说面好吃,又像是在让她别哭。
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一个模糊的音节,让安旎的眼泪差点彻底决堤。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水,继续舀起一勺面,递到他嘴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嗯,吃。”
一碗面,在沉默中吃完。
没有言语交流,却仿佛完成了一次跨越两世、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无声对话。
安旎不知道他是否感受到了什么,是否在那碗熟悉味道的面条里,捕捉到了一丝虚无缥缈的、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熟悉感。
但她知道,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最竭尽全力的表达。
离开看守所时,安旎回头看了一眼又恢复安静坐姿的周斯越。
她在心里轻声说:这一世,一定会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