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尹海罗与周放沉浸在掠夺而来的财富与虚伪的甜蜜中时,遥远的青岛看守所值班室里,时间对于周斯越来说,缓慢而安静。
他无法完全理解“出差”、“灾区”这些复杂词汇的含义,但他记住了王佳淇临走时那个最重要的承诺——“回来接你回家”。
等待,成了他生活的全部重心。他每天最常做的动作,就是趴在窗户边,看着大门的方向,期待那个穿着警服、会给他带来温暖和食物的身影出现。
王佳淇的女同事小张和其他几位民警,轮流照顾着他。她们都被这个沉默却乖巧的少年所触动,尽力给予他关怀。
有一天,小张看到周斯越坐在角落,异常专注地摆弄着一些彩色的细长纸条。那是之前王佳淇买来试图教他做一些简单手工锻炼手指灵活性的,但他一直没什么兴趣。
但这次不同。他的动作虽然依旧有些笨拙和刻板,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努力回忆着,模仿着记忆深处,那个已经永远离开他的、真正的母亲周玲,在精神状态尚可时,曾经一遍遍重复教他的那个动作——叠幸运星。
这或许是他贫瘠的记忆库里,为数不多的、关于“母亲”和“美好祝愿”的联结。
他叠得很慢,很吃力。有时纸条会滑脱,有时会叠错步骤。但他没有烦躁,只是默默地拆开,再重新开始。一颗,两颗,三颗……他日复一日地叠着,仿佛在进行一项无比重要的仪式。
没有人知道他叠了多少天。直到有一天,他捧着一个用过的、洗干净了的玻璃水果罐头瓶,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虽然有些歪扭却充满诚意的幸运星,走到小张面前。
他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小张,然后将瓶子递给她,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表达:“给……妈妈……寄……去。”
他无法说出“灾区”那么复杂的词,但他记得“寄”这个动作。他知道东西可以通过“寄”的方式,送到很远的人手里。
小张看着那一瓶沉甸甸的、凝聚了少年无数个安静时光和全部心意的幸运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好,好,小张阿姨帮你寄,一定帮你寄给王妈妈!”她接过瓶子,声音有些哽咽。
这瓶从看守所寄出的、地址写得有些潦草但无比认真的幸运星,几经周转,终于送到了四川灾区,送到了王佳淇临时驻扎的安置点。
当王佳淇在忙碌的间隙,收到这个意外的、来自千里之外的包裹时,她愣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五彩的幸运星瞬间涌了出来,每一颗都叠得那么用心,仿佛能看到那个少年安静坐在灯下,笨拙却坚持的样子。
瓶子里还有一张小纸条,是小张代笔写的:“王姐,斯越给你叠的,他说祝你平安,等你回家。”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王佳淇所有压抑的情绪闸门。
连日来在灾区看到的悲壮与坚韧,对远方那个孩子的牵挂,工作的疲惫,以及此刻被这份最纯粹、最笨拙的祝福击中的感动……所有情绪汹涌而上。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抓起那瓶幸运星,紧紧抱在怀里,趴在临时搭起的简易办公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泪水汹涌而出,打湿了桌面。
那不是一个坚强女警的眼泪,而是一个被孩子最真挚的情感彻底击中的母亲的眼泪。
她哭得不能自已,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周围忙碌的同事们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却都默契地没有打扰她。
在这一刻,所有的犹豫和可能存在的困难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那一瓶歪歪扭扭的幸运星,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更有分量。它是一个自闭症少年所能付出的、最极致的思念和爱。
王佳淇在心里一遍遍地发誓:斯越,等着妈妈,妈妈一定尽快回去,接你回家!给你一个真正的家!
遥远的江城,奢华的别墅里,尹海罗和周放正在举杯庆祝又一笔生意的成功,他们对那瓶承载着沉重情感的幸运星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
世界的参差,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