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腥甜的气息如同实体，堵塞了喉咙，幽绿色的瞳孔在视野中疯狂放大，占据了一切。管理员的巨口张开，内里蠕动的细小触须清晰可见，那是比任何已知怪物都更令人窒息的终结。

阿明的大脑一片空白，唯有求生本能嘶吼。他猛地将吓傻的雅雅往自己身后更深处塞去，尽管这在这狭窄的肉质管道内近乎徒劳。他徒劳地用手脚抵住湿滑粘腻、不断收缩挤压的管壁，试图延缓那不可抗拒的滑落。

“养料……新鲜的养料……”管理员的意识之音带着餍足的期待，回荡在逼仄的空间里。

就在阿明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些蠕动的触须，雅雅的尖叫已经撕裂到变调的刹那——

咔嚓！

一声脆响，并非来自管理员，也非来自他们的骨骼。

是阿明身下，那不断收缩挤压的肉质管道底部！

一块原本看似与周围无异的、暗红色的肉质“地板”，毫无征兆地碎裂了！如同被某种来自下方的巨大力量猛地击穿！

碎裂的边缘并非组织断口，反而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类似玻璃或晶体破裂的棱角感！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两人！

“啊——！”

惊呼声被下坠的狂风扯碎。他们从那破裂的洞口笔直坠落，脱离了那令人窒息的肉质管道，脱离了管理员那几乎得逞的狞笑。

下坠的过程短暂而混乱，眼前是飞速掠过的、无法理解的景象——不再是墙壁或管道，而是无数流动的、扭曲的色块和线条，仿佛坠入了一个抽象画的内部，又像是穿过了一条由纯粹信息构成的瀑布。耳边是尖锐的、高频的嗡鸣，几乎要刺穿耳膜。

砰！砰！

两声沉闷的撞击，几乎不分先后。

阿明重重摔落在某个坚硬的平面上，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般剧痛。雅雅摔在他不远处，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那令人眩晕的色块瀑布和刺耳嗡鸣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死寂的……灰白。

阿明挣扎着抬起头，吐出嘴里的血沫（不知是刚才咬伤的，还是内伤），茫然地看向四周。

这里……是哪里？

不是一个房间，不是一条走廊，也不是任何他认知中的建筑结构。

这是一个无限广阔的……空间。

上下左右，前后八方，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均匀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灰白。没有光源，但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均匀、冷漠的灰白光芒，照亮了一切，也抹平了一切。脚下是同样灰白色的、坚硬而光滑的平面，延伸至视野尽头，与同样灰白色的“天空”在极远处融为一体，没有界限。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温度的变化，甚至……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一切物理的参照物都消失了，方向感在这里彻底失效。寂静沉重得如同固体，压迫着耳膜，也压迫着心灵。

“这……这是什么地方？”雅雅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因为恐惧和摔落而虚弱不堪，她环顾四周，眼中充满了更深的茫然和无措。相比于之前那些具象的、张牙舞爪的恐怖，这种绝对的、虚无的灰白，带来的是另一种层面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阿明没有回答，他勉强站起身，忍着浑身的疼痛，走到雅雅身边，将她扶起。两人的脚步声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却又被那无边的灰白迅速吸收，激不起任何回响。

他低头看向刚才他们摔落的地方，那里没有任何破洞，灰白色的地面完整如初，仿佛他们是从空气中凭空掉出来的。

“我们……我们掉到哪里来了？”雅雅抓紧阿明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是……是公寓的另一层吗？还是……还是我们已经……”

“死了”这个词，她没敢说出口。但眼前的景象，确实不像任何生者该存在的世界。

阿明强迫自己冷静分析。他们是从管理员控制的肉质管道里掉出来的，穿过了一个破裂的“洞口”，然后坠入了这个……空间。那破裂的洞口质感很奇怪，不像生物组织，更像某种……屏障？

难道这里，是公寓的“夹层”？或者……是某种管理员也无法完全控制的、更底层的结构？

他尝试着向前走了几步。脚步落在灰白色的坚硬平面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没有任何变化，前后左右的景象完全一致，永恒的灰白，永恒的死寂。

“看……看那里！”雅雅突然压低声音，手指颤抖地指向斜前方的某个地方。

阿明凝神望去。

在那一成不变的灰白之中，似乎……立着什么东西。

距离很远，在缺乏参照物的空间里难以估算具体多远，但那确实是一个轮廓。一个与周围均匀灰白不同的、有着具体形态的阴影。

那是什么？

是人？是怪物？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中，任何一点异样的存在，都足以牵动所有的神经。

阿明的心提了起来。未知，有时候比已知的恐怖更让人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这里的“空气”也感觉不到任何特质），握紧了雅雅的手。

“过去看看。”他低声道，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无论那是什么，他们别无选择。停留在这片虚无中，本身就是一种缓慢的崩溃。

两人开始朝着那个遥远的轮廓，小心翼翼地前进。脚步在灰白色的平面上留下短暂的声响，随即又被巨大的寂静吞没。

周围的灰白如同凝固的浓雾，包裹着他们，也吞噬着他们来时的路。那个轮廓，在视野中缓慢地放大，但依旧模糊，无法分辨具体形态。

就在他们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时，阿明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侧后方的灰白空间中，有某种东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像是一道转瞬即逝的波纹，又像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

他猛地回头！

身后，依旧是无边无际的、死寂的灰白。

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还是……这看似空无一物的灰白里，其实藏着什么，正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