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未平的喘息在狭窄的空间里碰撞、回荡，又被那无处不在的黑暗吸收。灰尘和铁锈的气味呛入肺管，混合着身上尚未干涸的粘液恶臭，构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生存气息。

阿明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管壁，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闷响。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脚踝，那里残留着几道清晰的、乌青色的指印，皮肤表面还沾着些许黑灰色的、已经凝固的浆液。那只断手冰冷的触感和巨大的拉扯力，仿佛还烙印在神经末梢。

它们为什么突然放弃了？

这个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思绪。那些充满了怨念的亡魂聚合体，在即将得手的瞬间，像是感受到了更致命的威胁，仓皇逃窜。它们恐惧的，绝不是他和雅雅。

是那个发出嗡鸣的存在？还是……管理员口中那个所谓的“我们”，内部也存在着等级和压制？

“阿明……”雅雅带着哭腔的、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她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显得格外无助。黑暗吞噬了视觉，放大了听觉和触觉，每一丝空气的流动，每一粒灰尘的掉落，都可能牵动濒临崩溃的神经。

阿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摸索着抓住雅雅冰冷颤抖的手。

“往前爬。”他的声音沙哑，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管道总有尽头，可能通向别的楼层，或者其他……相对安全的地方。”他自己也知道“安全”这个词在这栋公寓里是多么奢侈，但现在，他们别无选择。停留在原地，就是等待下一次未知的恐怖降临。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率先向着管道深处爬去。管道内部比想象中还要狭窄，仅能容一人匍匐前行，膝盖和手肘摩擦着冰冷粗糙的金属内壁，发出沙沙的声响。雅雅紧跟在他身后，压抑的抽泣声和爬行时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

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伸手不见五指。阿明只能凭借着触觉和一种模糊的方向感向前摸索。管道并非笔直，时有弯折和岔路，他只能凭着直觉选择其中一个方向爬进去。

爬行了不知多久，时间感在这片绝对的黑暗和重复的动作中变得模糊。汗水混合着污垢浸湿了衣服，粘在身上，冰冷而难受。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估计已经磨破了皮。

就在阿明开始怀疑这管道是否真的没有尽头时，他的手掌按到前方管道内壁的感觉……变了。

不再是冰冷粗糙的金属，而是一种……温润的，带着微弱弹性的触感。

他猛地停下动作，后面的雅雅猝不及防，额头轻轻撞在他的鞋底上。

“怎么了？”雅雅紧张地问，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

阿明没有回答，他小心翼翼地再次伸出手，触摸前方。

没错。不再是金属。那触感……像是某种皮革，或者……活物的皮肤？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体温，甚至能感觉到极其细微的、如同呼吸般的起伏。

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猛地窜上头顶！

“退！慢慢往后退！”阿明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自己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后挪动。

雅雅虽然不明所以，但听到阿明语气中的惊骇，也立刻跟着向后爬。

然而，已经晚了。

“呵……”

一声轻微的、带着揶揄和某种满足感的叹息，直接在他们两人的脑海深处响起！那声音，沙哑，混合着墙体摩擦的质感，熟悉得令人毛骨悚然——

是管理员！

“爬虫……终究只会钻洞。”

那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不紧不慢，仿佛早已料到他们的所有行动。

“以为……这里是安全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前方那片带有皮肤般触感的管道内壁，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灯光，而是一种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光芒映照下，那部分的管道内壁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眼前——那根本不是金属，而是完全由暗红色的、搏动着的肉质构成！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那些幽绿色的光芒，正是从这些脉络中透出的！

他们爬进的，根本不是什么通风管道！而是这栋公寓活体内部的……另一条“血管”或者说“肠道”！

而更让他们魂飞魄散的是，在那片肉质内壁的中心，管理员的五官轮廓，正缓缓地、清晰地凸现出来。不再是墙壁上那种巨大而狰狞的拓印，而是更加凝聚，更加真实，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表情。他的眼睛，是两个深不见底的幽绿漩涡，牢牢地锁定了管道内如同瓮中之鳖的两人。

“欢迎来到……我的领域。”管理员的意识之音带着令人牙酸的轻笑，“在这里，每一个角落，都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肉质管道开始缓慢地、有规律地收缩、舒张，如同正在消化的胃囊。一股强大的挤压感从四面八方传来，推动着他们的身体，不是向后，而是……向着管理员面孔所在的方向！

“不！放开我们！”雅雅发出绝望的尖叫，双手双脚拼命抵住肉质管道的内壁，试图抵抗那推动的力量。但内壁湿滑而富有弹性，根本无法着力，她的挣扎徒劳无功。

阿明也奋力抵抗，但那力量沛莫能御，像是整个空间都在排斥他们，将他们推向那个恐怖的终点。

管理员的脸上，那玩味的笑容扩大，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里面并非牙齿、而是不断蠕动的、细小肉质触须的黑暗。

“挣扎吧……恐惧吧……”他的声音如同毒液，注入他们的意识，“你们的每一分痛苦，都是最好的养料……”

“这栋楼，需要新鲜的……‘活力’。”

挤压的力量骤然增大！两人不受控制地朝着那张吞噬一切的面孔滑去！腥甜的气味扑面而来，那幽绿色的瞳孔在眼前急速放大！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具象地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