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厅地板上,那片来自投递口的阴影,像一滩凝固的墨,静静地躺在那里。
衣柜门缝后那幽绿的窥视之光依旧在规律闪烁,胃里那细小的、根须般的刺痒感仍在持续蠕动。内外交迫的恐怖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但那声金属轻响,那片多出来的阴影,像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我麻木的神经。
是什么?
新的催缴单?物业的“温馨提醒”?还是……别的什么?像402那张警告纸条一样,来自另一个受害者的绝望传递?
微弱的希望,像风中残烛,挣扎着亮起一丝火星。
我必须去看。
我用手肘撑着地面,艰难地爬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恐惧而酸软无力。我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挪向门厅。
每靠近一步,心跳就加重一分。既害怕那是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又害怕那微不足道的希望再次破灭。
终于,我站在了那片阴影前。
那是一个信封。
普通的牛皮纸信封,没有任何署名或标记,就像随时能在文具店买到的那种。它安静地躺在地板上,透着一种寻常的、几乎令人不适的平静。
我蹲下身,手指颤抖着,碰了碰信封。
触感干燥,略微粗糙。没有异常的温度,没有粘稠的液体,没有搏动。就是一个普通的信封。
我深吸一口气,将它捡了起来。很轻,里面似乎只有一张纸。
我捏了捏信封,确认没有其他异物,然后小心翼翼地,沿着封口处撕开。
里面果然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同样是普通的打印纸。
展开。
上面的字迹,让我瞳孔一缩。
不是印刷体,不是物业那种冰冷的标准字体。是手写体。而且,和我手中那张402的警告纸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潦草,慌乱,笔画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有些地方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划破了纸张!
是402!是同一个住户!
纸上写着: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还‘存在’了一小会儿,或者它允许我‘存在’这一小会儿。」
「水是媒介,也是毒药。配给水是过滤后的‘毒’,能延缓同化,但最终一样。别吃任何带红色的东西,尤其是点心中心那一点,那是‘锚点’。」
「它们通过光看,通过水听,通过‘税’品尝。镜子、电视、窗户……所有光滑的都是眼睛,所有管道都是耳朵和喉咙。」
「小心声音。不是所有回声都是过去的。有些是‘它’模仿的,是陷阱。」
「税收不是惩罚,是‘筛选’和‘喂养’。适应快的,变成结构的一部分(像我,正在变成402室的‘结构’),适应慢的、反抗的,成为养料(像301)。」
「我试过破坏墙壁,但伤口会愈合,还会流出东西……吸引来‘清理者’。」
「唯一的可能……或许是‘核心’。所有管道和心跳都指向下方……地下层?锅炉房?但入口被封死了,被‘它’守着。」
「我时间不多了。我的手……正在和墙壁长在一起……笔好重……」
「找到核心!破坏它!或者……成为它的一部分……」
字迹在这里变得极度混乱扭曲,几乎无法辨认,最后拖出一道长长的、无力的墨迹,仿佛书写者的手臂被彻底吞噬或固定住了。
信的右下角,同样有一个用红笔狠狠划下的数字——402。只是这个数字,仿佛是用血描了一遍,红得刺眼。
扑通。
我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门厅冰冷的地板上,信纸从颤抖的手中飘落。
402……他(她)不是消失了,而是正在被“同化”,变成这栋楼“结构的一部分”!他(她)在彻底失去自我前,用某种方法,给我投递了这最后的警告和信息!
信息量巨大,像冰雹一样砸得我头晕目眩。
水是媒介,是毒药。配给水也只是延缓。点心中心的红点是“锚点”?
它们不仅看,还听?通过水?我想到洗手间水龙头里流出的东西,想到那些管道……不寒而栗。
税收是筛选和喂养?适应快的变成结构(402),适应慢的成为养料(301)?这是一个怎样的恐怖生态?!
而核心……地下层……锅炉房……
我的思绪猛地被拉回现实。胃里的刺痒感似乎因为我的情绪激动而变得更加活跃,那种细微的、内部的蠕动感清晰可辨。
还有……信里说的——“小心声音。不是所有回声都是过去的。有些是‘它’模仿的,是陷阱。”
陷阱?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
咚…咚…咚…
墙内的心跳声依旧。
但在那心跳的间隙里,那些细微的、痛苦的回声低语,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救命……谁来……”
一个微弱的女声抽泣响起,听起来年轻而无助。
“……放我出去……好黑……”
另一个声音,像是孩子,充满了恐惧。
这些声音……比我之前听到的都要“新鲜”,都要“清晰”,痛苦感极其真实,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
它们……是陷阱?是“它”模仿出来,引诱我的?
我的心揪紧了。理智告诉我402的警告很可能是真的,但那些声音里的痛苦如此逼真……
“……402……402的人……说过……地下……”
那个微弱的女人抽泣声,断断续续地,竟然提到了402!还提到了“地下”!
我猛地抬头,心脏狂跳!
这是真的回声?还是“它”精心设计的陷阱?它知道402给我传递了信息,所以立刻用这个来试探我、引诱我?
“……锅炉房……钥匙……在……在……”
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仿佛信号受到干扰。
在哪里?!钥匙在哪里?!我几乎要脱口问出,拼命克制才忍住。
那声音挣扎着,最后几个字似乎用尽了全力,异常清晰:
“…………管理室…………抽屉…………”
说完,所有的回声低语骤然消失,只剩下墙内那平稳无情的心跳。
咚…咚…咚…
管理室?物业那个男人的办公室?钥匙在那里?
这是真的线索?还是一个让我自投罗网的致命陷阱?
胃里的刺痒感陡然加剧,仿佛内部的根须因为我的激动和犹豫而疯狂生长,要钻透我的胃壁。
我蜷缩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402那封绝望的来信,耳边回荡着那不知真假的回声低语,胃内是持续不断的诡异蠕动。
前路未知,答案可能藏在最危险的地方。
而我的身体,正在从内部,一点点地,变成它们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