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

粘稠的流动声像阴险的蛇，在墙壁内部游移，坚定不移地滑向厨房。

我僵立在客厅中央，四肢冰冷，听觉被无限放大，死死追蹤着那令人极度不适的声响。它穿过墙壁，越过某个看不见的界限，最终，定位在了厨房洗菜池的下方。

声音在那里变得集中，更加响亮。不再是遥远的闷响，而是近在咫尺的、液体混合着半固体物质在管道内挤压前进的湿滑蠕动声。

厨房。那个我几乎没怎么使用过的地方。

胃里那一小口可疑的水开始翻腾。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刺痛感让我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我必须去看。我必须知道，这栋楼在我的厨房里“循环”着什么。

我挪动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蹭到厨房门口。手指摸到开关，按亮顶灯。

惨白的光线照亮了狭窄的空间。不锈钢水槽、橱柜、抽油烟机……一切看起来冰冷、整洁、正常得过分。唯有那持续不断的、从水槽下水口传来的咕噜蠕动声，撕扯着这虚假的平静。

我缓缓靠近水槽，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鼓点上。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有节奏的脉动，仿佛水管本身正在吞咽。

站在水槽边，我低下头，看向那黑洞洞的、通常覆盖着滤网的下水口。

滤网……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下水口边缘湿润反光，沾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类似唾液般的粘稠液体，正随着管道内的蠕动声微微震颤。

就是这里。声音的源头。

我屏住呼吸，缓缓弯下腰，将耳朵凑近那个黑洞。

咕噜噜——噗嗤——

声音瞬间放大，冲击着我的耳膜！那根本不是水流声！那是某种浓稠浆体被强力泵送、挤过狭窄管道、并与管道内壁摩擦发出的湿粘声响！其间还夹杂着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硬物摩擦声，像是……沙砾，或是……小骨片？

一阵强烈的恶心直冲喉咙。我猛地直起身，干呕了几下，眼泪汪汪。

不行，看不见。光听这声音就足以让人发疯，但我需要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我环顾厨房，目光落在墙壁上挂着的手机外接广角镜头上——以前为了拍美食视频买的。一个疯狂的想法诞生了。

我取下那个小小的镜头，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卷宽胶带。手指因为恐惧而有些不听使唤，但我还是粗暴地将手机和广角镜头缠在一起，打开手机的电筒和摄像功能。

制造了一个简陋的、可以探入下水道的内窥镜。

我再次回到水槽边，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我将缠着手机的镜头一端，颤抖着、一点点地伸向那黑洞洞的、粘液湿润的下水口。

冰凉的、粘腻的触感通过胶带传到指尖。

咬紧牙关，我将手机缓缓推入管道。

手机屏幕上映照出的画面剧烈晃动，先是一片漆黑，只有电筒光柱在管壁上扫过的模糊反光。管壁不再是冰冷的PVC材质，而是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搏动着的、布满粘液薄膜的肉质内壁！

和电视后面那个管道一模一样！这栋楼的“血管”或“肠道”，已经蔓延到了每一个下水管道！

镜头继续深入。

咕噜噜的声音通过手机麦克风被放大，震得我手麻。

突然，光线照到了东西！

不是静止的管壁，而是正在管道中流动的物质！

那是一种半透明的、粘稠的、微微泛着乳白色的浆液，如同被稀释了的胶水。但在这些浆液中，混杂着无数清晰可见的、形态各异的固体杂质！

我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停滞，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我看清了那些“杂质”。

——缠绕成团的黑色头发，有些还带着新鲜的、鲜红的毛囊组织（像我刚刚缴纳的），有些则颜色黯淡，粘着暗红血痂（像电视柜下那团“样品”）。

——细小的、白色的碎片，像是……牙齿的碎渣？或是指甲的碎屑？

——几片极小的、破碎的、带着睫毛的皮肤组织？……

——甚至还有一抹迅速被浆液冲走的、模糊的蓝色布料纤维……和小陈昨天穿的连帽卫衣颜色一样！

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杂质”被粘稠的浆液裹挟着，在搏动的肉质管道内向前涌动，像是被送往某个共同的消化终点站！

这不是循环系统！

这是排污系统！是这栋楼处理“税收”和“废弃物”的代谢通道！它把我们缴纳的东西、把我们身体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把像小陈那样被彻底“处理”后的残留物，全部打碎、混合，通过管道输送到……

输送到哪里？！

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我再也忍不住，猛地抽回手机，扑到旁边的垃圾桶上，疯狂地呕吐起来！

我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包括刚才喝下的那一小口“水”，酸水和苦胆汁灼烧着喉咙和鼻腔，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我吐得浑身脱力，天旋地转，瘫倒在冰冷的瓷砖地上，眼前发黑。

原来……原来我一直听到的“循环”，是这种东西！

原来我缴纳的头发，最终会进入这里，和别人的牙齿、皮肤、以及可能更可怕的东西混合在一起！

原来水龙头里流出的……很可能就是这种浆液“静置恢复”后的产物？！

极致的恐惧和恶心之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

我靠在橱柜上，喘着粗气，目光没有焦点地扫过厨房。

然后，我的视线定格在了冰箱侧面上。

那里，用一枚简单的磁铁冰箱贴，贴着一张纸。

我之前从未注意过它，以为是什么过期的缴费单或者广告。

但此刻，一种直觉让我挣扎着爬过去，扯下了那张纸。

那是一张复印纸，上面是手写的字迹，潦草、慌乱，笔画扭曲，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度的恐惧中，纸的边缘还有几点早已干涸发黑的、喷溅状的污渍。

上面的内容，让我刚刚平复一些的心脏再次骤停！

「不要用水！不要用水！不要用水！」

「它在通过水标记！在通过水同化！」

「净水器是骗局！只会加快速度！」

「喝配给水！只能喝配给水！虽然那也是……但至少是处理过的！」

「小心镜子！小心电视！小心所有反光的东西！」

「它们在看！」

「活着逃出去！」

落款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用红笔狠狠划下的、几乎要戳破纸张的数字——402。

402室！我楼上的住户！

这张纸……是警告！是上一个，或者上上个受害者留下的绝望信息！

他（她）也发现了水的问题！他（她）提到了“标记”和“同化”！他（她）说配给水是“处理过的”……

我猛地扭头，看向客厅茶几上那瓶我喝了一口的配给矿泉水。

所以……那水……真的是相对“安全”的？是用那种可怕的浆液“处理”过的？

一阵更深的恶寒席卷全身。

而信息里最后那句「它们在看」，让我脖颈后的汗毛瞬间倒竖！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

目光掠过光滑的不锈钢冰箱门表面。

那上面，模糊地映照出我苍白扭曲的脸，和我身后的厨房景象。

而在那模糊的景象深处，在橱柜的阴影里，在抽油烟机光洁的表面反射中……

我仿佛看到，有无数个极其黯淡的、扭曲的瞳孔虚影，正从四面八方，静静地、贪婪地……

注视着我。

厨房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