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那颗幽绿色的、布满颗粒状纹理的牙齿符号缓缓旋转,冰冷地昭示着下一个未知的“税种”。而我口腔里,那颗真实存在的水泥牙齿,正传来一阵阵细微却清晰的吸吮感,像有一根无形的吸管插进了牙床,贪婪地啜饮着。
咕噜噜——
洗手间方向传来的粘稠水流声持续不断,仿佛有某种浓稠的、非水的液体正在管道里艰难地推进。
这两种声音,一种在我体内,一种在墙内,交织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二重奏。
我捂着嘴,那吸吮感并不疼痛,却带来一种更深层次的、心理上的恐惧和恶心。它在抽取什么?血液?体液?还是别的更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必须知道那水流声是什么!
强忍着口腔内的异样和头皮的剧痛,我跌跌撞撞地再次冲进洗手间。
声音更清晰了。不是来自洗手池的下水口,也不是来自马桶,而是……从墙壁内部传出来的!
我扑到墙边,就是安装着水管的那面墙,把耳朵死死贴了上去。
冰冷的瓷砖下,那咕噜噜的声音变得异常响亮,还夹杂着一种细微的、仿佛泥沙摩擦的沙沙声。这绝不是正常的水流!这更像……更像是某种半凝固的、混着杂质的浆体,正被巨大的压力推动着,在管道里艰难前行。
这栋楼……真的有自已的“循环系统”?它在输送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我。我猛地扭头,看向洗手池上方的水龙头。
一种冰冷的、几乎让我血液冻结的猜想浮现出来。
我颤抖着伸出手,拧开了冷水龙头。
没有通常那种空气被排出后的噗噗声,水流直接涌出,但……那颜色?!
不再是清澈的自来水,而是一种极其轻微的、近乎透明的乳白色液体,稍微带着一点粘稠感,在洗手池白色陶瓷的衬托下几乎看不出来,但仔细分辨,绝对异常!
而且,没有氯气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其淡薄的、被水稀释后的……甜腥气!和那点心、那管道气流、这栋楼本身的气味同源!
我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关紧水龙头,心脏狂跳。
它不仅在通过管道输送“养料”或“废物”,它甚至污染了水源!我平时喝的、用的……难道一直都是……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我扒着洗手池边缘,却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只有一阵阵干呕。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而规律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我的恐惧和恶心。
不是急促的拍打,也不是试探性的轻叩,而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带着某种不容置疑意味的沉重敲击。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脏上。
谁?!
物业?!那个笑容虚假的男人?!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惊恐地看向客厅方向。口腔内的吸吮感和头皮火辣辣的疼痛都在提醒着我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现在的样子狼狈不堪,额头上还有血迹,我根本无法解释!
敲门声停歇了片刻,然后再次响起。
咚咚咚。
更加沉重,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意味。
躲不过去。
我胡乱地用冷水冲了把脸,试图洗掉额头的血渍,但只是让伤口更加刺痛,水流接触到头皮的破损处,带来一阵刺痛。我扯过毛巾擦了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已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点,然后一步步挪向门口。
透过猫眼向外看。
果然是那个物业男人。他依旧穿着笔挺的制服,脸上挂着那种毫无温度的、标准化的笑容,像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但他的手里,推着一辆小巧的、金属材质的推车,类似酒店送餐用的那种,上面盖着一块洁白的、一尘不染的布,下面盖着什么东西,凸起一个方形的轮廓。
他来干什么?送“奖励”?还是……发现了我的抗拒,来“处理”的?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犹豫了几秒,我知道不能不开。我颤抖着拧开了门锁,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您好,302住户。”物业男人的声音和他笑容一样,热情却空洞,“根据大楼管理细则,为您配送本周期的基础生活配给。”
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脸,似乎在我额角残留的血迹和湿漉漉、凌乱的头发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但眼神没有丝毫变化,笑容也毫无波动,仿佛看到的只是最寻常的景象。
他掀开推车上白布的一角,露出下面的东西。
那是一些包装好的东西:几瓶矿泉水,几个密封的餐盒,还有一小袋水果。看上去都很正常,甚至称得上精致。
但有了刚才的发现,我看着这些东西,只觉得无比恐惧和恶心。那矿泉水……是真的水吗?餐盒里的食物……又是什么做的?
“请签收。”他递过来一个电子签名板,屏幕上是空白的收货单。
我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那支笔,草草划了一个根本看不出是谁的名字。
他收回签名板,看都没看,笑容依旧:“祝您生活愉快。”
说完,他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反而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了一些,但那公式化的语调没有丝毫改变:“另外,提醒您,大楼的循环系统偶尔会进行压力调试,期间水质可能出现短暂浑浊,属正常现象,请勿惊慌,静置片刻即可恢复。”
他说的……正是我刚才看到的!
这不是提醒,这是警告!他在告诉我,我所发现的一切都是“正常”的,我不该惊讶,更不该深究!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我的胸口,然后,那凝固的笑容似乎加深了极其细微的一丝弧度,显得更加诡异。
“看来您已经初步适应了这里的‘生态循环’,”他意有所指地说道,语调平直,“很好。保持下去。”
适应?他指的是我被迫缴纳了头发?还是我嘴里这颗正在吸吮着什么的水泥牙齿?
说完,他不再看我,推着那辆小推车,转身走向下一个目标——那扇依旧在缓慢滴落暗红粘液的301房门。
他停在301门口,甚至没有敲门,只是拿出了一张通用的门卡,在门锁上轻轻一刷。
“嘀”的一声轻响。
他推开门,一股更加浓烈甜腥气味瞬间从门内涌出,弥漫在走廊里。他没有进去,只是将推车上的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白色包裹拿起,随手扔进了门内黑暗的房间里。
我听到了那包裹落地的沉闷声响,像是砸在了什么软腻的东西上。
然后,他关上门,推着车,像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脚步轻松地走向楼梯间,消失了。
走廊里恢复死寂。
只有301门板上,那滴落的粘液似乎因为刚才的开门震动,加快了一点点频率。
啪嗒。啪嗒。
我僵硬地站在门口,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脚下那个装着配给品的白色包裹。
它安静地放在那里,像一份精致的毒药。
而我口腔里,那颗水泥牙齿的吸吮感,不知何时,竟然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短暂的、诡异的饱足感。
仿佛它刚刚……享用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