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柜角落，那团带着血痂的头发像一窝蜷缩的黑色毒虫，无声地散发着恶意。墙上幽绿的发光符号持续闪烁着，冰冷的光晕涂抹在昏暗的墙壁上，像一个永恒的倒计时。

口腔里，水泥牙齿的冰冷坚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抗拒，就是加速走向301和201的结局。成为管道里新的低语，成为墙壁里永恒的回声。

它要我的头发。

不是剪刀剪下的那种。从它“吐”出的“样品”来看，它要的是活生生从头皮上剥离的、带着毛囊和皮脂的、充满“活性”的部分。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仿佛已经能感受到那种被强行撕扯的剧痛。

怎么办？

像缴纳牙齿一样，自己动手？

这个念头让我一阵反胃，手指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拔牙的剧痛和血腥味还记忆犹新，而撕扯头发……面积更大，更残忍。

或者……等待？等待它像镜面渗血那样，主动来取？那又会是怎样的恐怖景象？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逐渐上升。我没有选择。就像被困在实验箱里的动物，所有的行为早已被设定好，反抗只会招致更快的电击。

我的目光扫过客厅，最终落在了洗手间的门上。

那里有镜子，有盥洗台，或许……还有剪刀？或者更合适的工具？

我像一个提线木偶，僵硬地站起身，走向洗手间。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心跳节拍上。

推开洗手间的门，顶灯自动亮起，惨白的光线倾泻而下，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镜子清晰地映出我苍白惊恐的脸和涣散的瞳孔。

我打开镜柜，里面只有一些普通的洗漱用品。没有剪刀。

抽屉里。对，抽屉。

我拉开洗手台下的抽屉。里面杂七杂八地放着些东西：备用牙刷（让我心头一紧）、牙膏、梳子、一小瓶褪色的碘伏棉签、一板过期止痛药……以及，一把银色的小镊子。

镊子很细，尖端却异常锋利，闪着寒光。通常是用来处理眉毛或者小刺的。

此刻，它在我眼中，却像一件刑具。

就是它了。

我拿起那把镊子，冰冷的金属触感刺痛了我的掌心。镜子里，我的眼神空洞，举起手，缓缓伸向自己的头顶。

手指拨开头发，触碰到头皮。温热，柔软，下面是坚硬的颅骨。这是我的身体，我的一部分。

而现在，我要亲手撕裂它，献给这栋贪婪的建筑。

镊子的尖端抵住了一小撮头发，靠近发根的位置。我咬紧牙关，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洗手台边缘，指节泛白。

深吸一口气。

然后，手腕猛地用力一扯！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我喉咙里挤出！眼前瞬间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

剧烈的、尖锐的疼痛从头皮炸开！远比拔牙更弥漫，更撕裂！仿佛那一小块头皮都要被活活掀掉！

温热的液体顺着发丝淌了下来，滴落在洗手池白色的陶瓷面上，绽开几朵细小的血花。

我喘着粗气，看向镊子尖端。

一小撮大约十几根头发被连根拔起，发根末端带着新鲜的、鲜红的毛囊组织，甚至粘着一丝极小的皮屑。

成功了……或者说，开始了。

剧烈的疼痛和强烈的负罪感让我阵阵眩晕。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瞬间渗出冷汗的额头和痛苦扭曲的表情，胃里翻江倒海。

但墙上的绿色符号，依旧在无声地闪烁。

不够。

远远不够。

那一小撮头发，比起电视柜下那团“样品”，微不足道。

它要的更多。

眼泪生理性地涌出，混合着额头的冷汗。我没有停下，颤抖着再次举起镊子，伸向头顶，瞄准了另一撮头发。

撕扯！疼痛！

再一撮！更剧烈的疼痛！

我像一个麻木的刽子手，对自己执行着酷刑。洗手池白色台面上，溅落的血点越来越多，逐渐连成一片模糊的红。镊子尖端沾染着血和细小的组织碎屑。

疼痛变得持续而麻木，头皮像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火烧。我能感觉到那片区域变得湿漉漉、火辣辣的。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直到我感觉那片区域的头发似乎变得稀疏，直到镊子下的阻力开始变小——或许是因为那块头皮已经肿胀破损，难以抓住完整的发束。

我终于停下手，喘着粗气，几乎虚脱地靠在洗手台上。

镜子里的人面目狰狞，额头和鬓角一片狼藉，布满了渗血的红点和破损的毛囊，头发被揪得凌乱不堪。手里那把沾血的小镊子上，缠绕着、夹带着一小把黑乎乎的、沾满新鲜血迹的头发。

数量……大概勉强接近电视柜下那团“样品”了。

剧烈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伴随着强烈的恶心。

结束了……吗？

我扶着墙，踉跄着走出洗手间，回到客厅。目光不敢去看电视柜下那团原来的头发，而是径直走向角落的垃圾桶。

就在我准备将手里这捧滚烫的、带着我自己鲜血和皮肉的“税品”扔进去时——

我的动作僵住了。

垃圾桶里，是空的。

非常干净，连一点灰尘都没有。仿佛刚刚被彻底清空过。

可是……我明明记得之前里面有一些废弃的包装纸和灰尘。

心脏猛地一缩。

我缓缓直起身，环顾四周。

墙上的绿色头发符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那团原本掉落在电视柜灰尘里的、带着暗红色血痂的示范“样品”，也不见了踪影。

地板干干净净。

它们……被收走了？在我收集“税品”的时候？

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我猛地扭头看向电视。

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屏幕，依然漆黑一片。

但是……

在屏幕正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同样是幽绿色的、正在缓缓旋转的符号。

那符号不再是头发。

它看起来……像是一枚牙齿的简化轮廓。但轮廓内部，填充的不再是珐琅质，而是粗糙的、颗粒状的纹理。

就像……我嘴里那颗水泥牙的图案。

绿色符号缓缓旋转着，像一只冷漠的眼睛，透过屏幕注视着我。

它……确认收到了“税款”？

然后……给出了下一个提示？

下一个……还是牙齿？但为什么是这种形态？

就在我盯着那符号，惊疑不定之时——

咕噜噜——

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水流声，突然从洗手间的方向传了出来。

不是水龙头滴水的声音。

更像是……水正在通过管道，缓慢地、粘稠地流动的声音。

而我口腔里那颗水泥牙齿，突然传来一阵全新的、截然不同的感觉——

不再是冰冷和坚硬。

而是一种细微的、却无法忽视的……

吸吮感。

仿佛那颗牙齿，那颗粗糙的水泥疙瘩，正在试图从我的牙龈血肉里，吸收着什么。

收集税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