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那绺幽绿荧光的头发符号,像一只恶毒的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我。
口腔里水泥牙齿的冰冷悸动,与符号的光芒产生着邪恶的共振,一下下敲打着我的神经。下一次税。头发。它要我的头发。
不是剪下来就可以的那种。这栋楼的“税收”,从来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掠夺性。它要的,很可能是带毛囊的发根,是连皮带肉的剥离,是某种……更具“活性”的部分。
绝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将我淹没。我蜷缩在沙发上,不敢再看那发光的符号,目光无处安放,最终落在了客厅角落那台沉默的电视机上。
它为什么突然坏了?仅仅是巧合?还是这栋楼又一种切断我与外界联系的方式?
一种偏执的冲动驱使着我。我站起身,走到电视柜前,手指拂过电视机冰冷的屏幕,然后落在后面杂乱的电线上。或许只是线松了?尽管我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摸索着电源线和信号线的接口,用力按了按,纹丝不动。
心沉了下去。
就在我准备放弃,缩回手的时候,指尖无意中擦过了电视背后靠近墙壁的那个通风散热格栅。
格栅是塑料的,百叶窗样式。通常后面应该是电视内部的元件。
但我的指尖触及格栅缝隙时,感受到的却不是电子元件的热量或灰尘。
而是一阵极其微弱的……气流。
非常非常轻微,带着一丝湿暖的、难以形容的甜腥气,正缓慢地、有规律地从格栅后面吹拂出来。
一吸……一呼……
一吸……一呼……
那节奏……那节奏竟然和墙内的心跳声,隐隐契合!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电视后面……是墙壁!这气流……
我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将沉重的电视机从电视柜上拖开一小段距离,让它和墙壁之间露出一条缝隙。
然后,我颤抖着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射入那条缝隙,对准电视背后的通风格栅。
光线穿过塑料百叶窗的缝隙,照亮了后面的一小片区域。
看到的景象让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电视背后原本应该紧贴的墙壁上,不知何时,竟然凹陷下去一个不规则的、碗口大小的窟窿!窟窿的边缘粗糙不平,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腐蚀挖掘出来的,材质不再是水泥,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微微搏动着的、布满粘稠液膜的肉质孔道!
那带着甜腥气的、缓慢呼吸般的气流,正是从这个令人作呕的肉质管道里吹出来的!
它连接着电视的内部。不,更准确地说,这跟管道贯通了墙壁和电视的后壳,将这台冰冷的机器,直接与这栋活体建筑的“内脏”连接在了一起!
所以电视打不开了?因为它已经被“同化”,被“接管”,成了这栋楼的一个延伸器官?!
巨大的恶心和恐惧攫住了我。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就在这时——
那肉质管道内部,粘稠的液膜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得可怕的声音,从那个管道里传了出来。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通过管道壁的震动,传导到电视外壳,再微弱地扩散出来。
那声音……是无数个细碎的、重叠在一起的……呜咽和呻吟。
比墙内的回声更清晰,更接近,仿佛就隔着一层薄薄的塑料格栅和金属后壳,在我耳边响起!
“……冷……”
“……放过我……”
“……头发……拔掉……”
“……眼睛……水泥……”
破碎的词语,极致的痛苦,绝望的哀求。是那些被吞噬者的声音!它们没有被完全消化成模糊的回声,有一部分更“新鲜”的痛苦,正通过这条新生的“管道”,直接被输送过来!
我惊恐万状地想要把电视机推回去,堵住那个窟窿,阻断这可怕的声音。
但已经晚了。
那些混乱痛苦的呜咽声突然低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了。
然后,一个相对清晰、语调却异常平直、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管道深处传来。这个声音我“听”过,是那个宣布“下一次,头发”的冰冷声音。
它这次说的话稍微多了一点,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拒绝缴纳……”“……加速同化……”“……成为结构……”“……养分……”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般的杂音,但威胁的意思赤裸而清晰。
拒绝,就会像301,像201的小陈一样,被彻底“处理”、“吸收”,变成这栋楼的一部分,变成墙壁里的回声,管道里的低语。
而我嘴里这颗水泥牙齿,就是同化的开始!
就在这恐怖的低语声中——
噗。
一声极轻微的、湿漉漉的声响。
只见那肉质管道的开口处,粘稠的液膜被挤开,一小团缠绕在一起的、漆黑柔软的东西,被那股气流缓缓地“吐”了出来,正好穿过电视通风格栅的缝隙,掉落在了电视柜的灰尘里。
手电光柱下,那东西清晰可见。
是一团人的头发。
大概一两根手指那么多,发根处还带着一点点……暗红色的、凝固的胶质状物体,像是……撕扯下来的皮屑组织。
它蜷缩在那里,在黑灰色的灰尘里,黑得刺眼。
管道里的低语声消失了,只剩下那缓慢、湿暖的呼吸气流,继续吹拂着。
我盯着那团头发,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这是……“示范”?还是……“提醒”?
是从哪个被“处理”的住户头上……直接撕扯下来的?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我猛地转过身,再次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
吐完之后,我虚脱地靠在电视柜旁,目光绝望地扫过客厅。
然后,我看到了另一样东西。
那枚从点心盒里掉出来的、雪白中心点着红印的糯米点心,还静静地躺在茶几上。
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和手机手电的余光下,它看起来……似乎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我鬼使神差地爬过去,捡起它,凑到眼前。
手机光线下,那雪白的表皮……似乎并不是毫无瑕疵的纯白。上面分布着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毛孔般的细小孔洞。
而中心那一点艳红的印记,颜色也变得更加深沉,近乎暗红,细看之下……那印记的轮廓,竟然隐隐约约的,像是一个极微小的、扭曲的指印。
仿佛有一个婴儿,或者一个体型极小的人,曾用沾满了血的手指,在那里按了一下。
甜腻的香气更加浓郁地钻进鼻腔。
我猛地将它扔回茶几,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这一切都不是孤立的。电视管道,墙内心跳,回声低语,诡异点心,头发催缴……它们是一个整体,一张正在缓缓收拢的、活着的网。
而我,就是网中央那只即将被注入消化液、慢慢融化的虫子。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团掉落在灰尘里的、带着血痂的头发。
墙上的绿色荧光符号,无声地闪烁着。
它还在等着。
我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