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日悬空，一金一银，在数据云海之上缓缓交错。光纹如呼吸般明灭，勾勒出一座悬浮的城市轮廓——白塔穹顶，高耸入云，建筑由流动的代码构成，像是用光织成的梦境。
顾星宇站在塔尖，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却不带温度。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那不是实体，而是无数时间线的倒影交织而成的镜面——七岁那年槐花落在肩头，末世废墟里楚昭捏着他下巴说“你真甜”，星际战舰上沈寒渊替他挡下那一枪……每一帧画面都清晰得像刚发生过，可它们只是残影，是被重组后的记忆碎片。
系统提示音响起，冰冷的女声在空中回荡：
“新协议生效，情感权重重新分配中。警告：原绑定关系存在断裂风险。”
顾星宇闭眼，嘴角轻轻扬起。
“那就重新定义。”
他迈出一步。
脚落之处，地面泛起涟漪般的回声。不是声音，是感觉——那种熟悉的、带着微颤的悸动，顺着脚底爬上来，钻进骨头缝里。他听见七岁那年雨打槐叶的声音，闻到楚昭身上淡淡的霜雪味，指尖甚至还能触到沈寒渊替他擦药时掌心的薄茧。
真实得让人想哭。
可他已经不会哭了。
风停了。整座城市安静下来，连光纹的流动都慢了一拍。
他知道他们快来了。
他留了锚点。在他意识融合的最后一瞬，他在三人身上各留下了一道极细微的数据印记——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他们往这里走。不是命令，不是召唤，只是……一个方向。
第一道裂痕出现在天空。
一道细长的缝隙撕开云层，军靴踩碎光纹阶梯，稳稳落地。黑袍未换，枪已上膛。沈寒渊站在十步之外，目光扫过四周，最终锁定顾星宇后背。
“这不是你的能力能做到的。”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顾星宇没有回头。
“可它确实因我而生。”
“上一个这么说的人，”沈寒渊举枪对准他眉心，枪口稳定得不像话，“是主神伪装的投影。它甚至能模仿你心跳的频率，差0.3秒。”
顾星宇终于转身。他抬起手，卷起左臂衣袖，露出小臂上的芯片烙印。金属边缘泛着冷光，像一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疤。
“那你记得吗？”他轻声问，“上次任务结束，你给我煮姜汤，手背被烫红了三天，却死活不肯说疼。”
沈寒渊眉头一跳。
“你还记得我讨厌红糖？可你还是放了，说‘补血’。我说我不喝，你就坐在旁边，一口一口吹凉了，等我睡着才放下碗。”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
沈寒渊的枪口微微下垂。
但没有收。
“你现在……还有心跳吗？”他问。
顾星宇笑了下，笑得有点远：“你以前从不问这种问题。”
“以前你不会重构世界。”沈寒渊盯着他，“以前你受伤会喊痛，会抓我的袖子。现在你站在这里，像一尊神像。”
“我不是神。”顾星宇说，“我只是不再躲了。”
话音未落，天边一道红光撕裂云海。
狂风骤起，数据流如潮水翻涌。红发如焰，自风暴中冲出，机械臂覆满霜层，落地瞬间，整座高塔温度骤降，光纹地面结出细密冰晶。
楚昭站在那里，异能全开，瞳孔泛着淡蓝的光，死死锁住顾星宇。
“你体内没有生命波动。”他声音沙哑，“你是数据聚合体，是系统生成的替代品！”
顾星宇看着他，眼神平静。
“那你呢？”他往前走了一步，“你爱的是心跳，还是我这个人？”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楚昭怒吼，声音几乎撕裂空气，“你不是他！那个会缩在我怀里发抖的人，那个叫我‘哥哥’的人，早就死了！”
“我没死。”顾星宇又走近一步，站在他面前，近得能看见对方睫毛上凝结的霜，“我只是长大了。”
楚昭的手在抖。机械臂上的霜层咔咔作响，冰刃在掌心凝聚，却迟迟未出。
“你怕的不是我变了。”顾星宇声音极轻，“是再抓不住我，对吗？”
楚昭猛地抬手，一把掐住他脖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可就在下一秒，他又松了，手指滑落，只是死死抓住他肩膀。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消失。”他声音低下去，像在自言自语，“梦见你变成光点，从我手里溜走。我追，我喊，可你听不见。这次你真的回来了，可我……我感觉不到你。”
顾星宇没动。他任由对方的手扣在自己肩上，感受那股近乎崩溃的颤抖。
然后，他轻轻反手，覆上楚昭结霜的手背。
“我在。”他说，“我不是幻象，不是复制品。我是顾星宇。我不再需要你替我挡所有伤害，但你可以……站在我身边。”
楚昭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咽，眼眶瞬间红了。
可就在这时，阴影里传来脚步声。
沉稳，缓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陆烬从光纹尽头走来，一身黑衣，手中无刃无枪，只有一卷旧纱布静静躺在掌心。
他站在三人之后，没有说话。
目光落在顾星宇裸露的手腕上——那里曾被他包扎过三次，一次是楚昭毒发时抓伤的，一次是任务中被刀划破的，最后一次，是他在仓库里故意割开的，只为逼他承认自己的存在。
如今只剩一道淡痕。
陆烬低头，将纱布轻轻放在光纹台阶上。动作很轻，像放下一件不再需要的遗物。
没人注意时，风掠过，纱布被卷起，飘向深渊，化作光点消散。
当楚昭的手还在顾星宇肩上发抖，当沈寒渊的枪仍未完全收回，陆烬忽然开口。
声音沙哑，像锈住的刀刃被强行拉开。
“……星宇。”
仅此一句。
楚昭浑身一震，手指猛地收紧，又立刻松开。
沈寒渊皱眉侧目，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称呼的分量。
顾星宇缓缓抬头，眼中第一次泛起微光。
他看着陆烬，看着这个曾用交易定义他们关系的男人，看着这个宁愿背负骂名也要把他从拍卖会上带走的人。
“你一直都知道，对吗？”他问。
陆烬没回答。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他另一侧。
与楚昭相对，与沈寒渊并肩。
四人之间，空气静得能听见光纹流动的声音。
可就在这短暂的平静中，楚昭忽然跪地。
不是屈服，是失控。
异能如潮水般炸开，整座高塔瞬间被冰封，连天空双日都被冻成两团静止的光球。冰层以他为中心向外蔓延，速度极快，转眼就爬上了三人的脚踝。
“你告诉我！”他仰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的心跳？！你明明站在这里，可我摸不到你！你是不是又要走了？是不是又要变成数据，变成代码，变成我再也抓不住的东西？！”
顾星宇没退。
他蹲下身，与楚昭平视，然后缓缓撕开衣袖，露出芯片烙印。
随即，抽出腰间短刃，一刀划过掌心。
血珠滚落，滴在光纹地面上。
“滴答。”
那一滴血落下时，整座冰封高塔微微震颤。
金色涟漪自血滴处扩散，一圈圈荡开，涟漪中浮现出画面——
楚昭为他挡下异能反噬，整条手臂焦黑溃烂，却笑着说“没事”；\
沈寒渊在战舰爆炸中将他护在怀中，后背被碎片贯穿，血染黑袍；\
陆烬在拍卖会上替他饮下毒酒，嘴角溢血，却仍抬手为他擦掉眼泪……
“痛是真的。”顾星宇声音低而稳，掌心血流不止，“温度是真的。我在这里，不是复制品。我不是谁的替代品，也不是你们心里那个必须被保护的小兔子。我是顾星宇。我选择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你们救我，而是因为我愿意。”
他反手，将流血的手掌贴上楚昭结霜的脸颊。
“你感觉不到我的心跳，”他轻声说，“是因为你在等我停下奔跑。可这次，我不想躲了。我想站着，想走，想痛，想流血，想被你们看见真实的我——哪怕你们会失望。”
楚昭猛地扑上前，将他手掌按在自己胸口。
“那你告诉我！”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告诉我你的心跳在哪里？！告诉我你怎么敢一个人走那么远？！你怎么敢让我找不到你？！”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眼泪砸在冰面，瞬间蒸发。
顾星宇没挣脱。他任由对方的手紧握着自己流血的手，感受那股几乎要将他揉碎的力道。
“我在这里。”他轻声说，“我一直都在。”
沈寒渊终于收枪入鞘。
他走近一步，站在顾星宇身后，声音低得只有他们能听见：
“别再让我分不清救的是谁。”
然后，他伸手，轻轻按上顾星宇另一侧肩膀。
不是拥抱，不是束缚，是确认。
陆烬没动。可他往前半步，肩头轻轻靠上顾星宇的肩。
四人之间，再无距离。
冰层开始从中心融化。
不是轰然崩塌，而是缓慢退去，像一场无声的投降。天空双日恢复运转，光纹重新流动，城市在他们脚下起伏，仿佛有了呼吸。
钟楼残影突然震动。
不是实体，而是记忆的投影。它从数据云海中升起，火光静止，却发出低沉的鸣响。一声，两声，三声……最终轰然鸣响，穿透多重时间线。
四人并肩站立，俯视下方涌动的数据流。
城市在他们脚下延展，街道如脉络般生长，建筑由光纹编织，空气中悬浮着未命名的花粉状代码粒子，随风飘散，像星尘洒落人间。
一行文字悄然浮现于云海深处，由无数代码粒子汇聚而成：
【第一位真正爱上‘完整’你的人，即将苏醒】
顾星宇望着那行字，嘴角微扬，眼中却掠过一丝复杂。
他知道——那个人，不属于任何世界，也不为占有而来。
沈寒渊察觉异样，低声问：“你还想走？”
顾星宇摇头：“不，我只是在等。”
风起，吹散花粉状代码粒子，拂过四人衣角。
远处，某片尚未重构的数据底层，一道身影在光纹中缓缓成形。身形模糊，面容未显，可胸膛处，一枚芯片烙印正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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