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的余温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两人的脚步次第亮起，暖黄的光落在彦元恺肩头，把他运动外套上没拍干净的操场草屑照得分明。徐一新盯着那点浅绿，想起早上他递牛奶时沾着薄汗的额发，手指无意识蜷了蜷画包带。

下楼梯时彦元恺走在外侧，脚步放得极慢，刻意配合徐一新拎着画袋的节奏。到一楼拐角，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带着操场边香樟树的味道，徐一新忍不住打了个轻颤——彦元恺几乎是立刻停下，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眉梢微蹙：“手还凉？牛奶没捂手？”

“捂了的。”徐一新赶紧点头，怕他不信，还把温热的手背递过去晃了晃，“画室暖气不太足，才凉的。”话出口才觉不妥，手背还贴着对方指尖，赶紧往后缩，耳尖又热了起来。

彦元恺倒没在意，收回手时顺带着帮他把歪了的画包肩带理好，指尖碰到他后颈的碎发，动作轻得像碰易碎的画纸：“食堂拐角有卖热豆浆的，等会儿给你再买一杯。”

穿过教学楼和食堂之间的连廊时，遇见几个抱着画板的美术生，有人探头看了眼彦元恺，又飞快跟徐一新递了个眼神。徐一新心里发慌，想往旁边挪半步，手腕却被彦元恺轻轻勾住——不是用力拽，就用指节贴了贴他的袖口，跟昨天在操场时一样。

“别躲。”彦元恺的声音压得低，混在风里刚好落进他耳朵，“他们看就看，又不碍事。”

进食堂时刚过十一点二十，3号窗口果然没排队。彦元恺让他找座位等着，自己端着餐盘过来时，两碟番茄炒蛋，一盘爆炒鸡丁，还多了碗冒着热气的萝卜汤。“阿姨说这个暖身子。”他把汤碗推到徐一新面前，又从自己餐盘里夹了块煎蛋过去，“你碗里蛋少，这个给你。”

徐一新盯着碗里叠起来的煎蛋，想说自己够吃，抬头却撞进彦元恺的目光——他正低头用筷子挑掉自己碗里的番茄皮，动作认真，像是在处理画纸上的错笔。徐一新忽然想起昨天画本上被擦掉的大手，喉咙发紧，默默把汤碗往他那边推了推：“你也喝，跑了一早上步，该补补。”

两人吃饭时没怎么说话，只听见筷子碰碗的轻响。徐一新小口喝着汤，余光瞥见彦元恺吃饭的样子很利落，却刻意放慢了速度，等他把汤喝完，才起身去丢餐盘。回来时手里捏着杯热豆浆，还是他常喝的无糖款，杯壁裹着纸巾，刚好能攥在手里不烫。

“下午还去画室？”往回走的路上，彦元恺忽然问。

“嗯，要赶速写作业。”徐一新点头，想起画桌上那幅没画完的热牛奶，脸颊发烫，“昨天……画了点东西，还没收尾。”

彦元恺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他，阳光落在他眼尾，把平时冷硬的轮廓柔化了些：“画的什么？”

“就……”徐一新攥紧豆浆杯，不敢说画的是那杯牛奶，更不敢说杯底藏着的手指线条，含糊着绕开，“练静物，画了个杯子。”

走到美术楼楼下，彦元恺没立刻走，靠在门口的香樟树上看他：“傍晚训练结束我来接你，带你去吃校门口的糖炒栗子，刚炒出来的，热乎。”

“不用了，我自己回宿舍就行。”徐一新赶紧摆手，怕耽误他训练。

彦元恺却从口袋里摸出颗奶糖，是橘子味的，糖纸亮晶晶的，塞进他手心：“拿着，算定金。”见徐一新盯着糖发愣，又补充道，“你手凉，栗子能暖手，还甜。”

他说这话时，指尖蹭过徐一新掌心，把糖推到他指缝里。徐一新攥着那颗糖，直到彦元恺转身跑向操场，才低头剥开糖纸——橘子味的甜香漫开，和早上牛奶的温度混在一起，顺着喉咙滑进心里，暖得发烫。

回到画室时，林孜杰正趴在徐一新的画桌上，对着那幅没画完的牛奶画挑眉。听见脚步声，他回头冲徐一新挤眼睛：“可以啊，画都敢画了？杯底那道线是什么？藏着的手指？”

徐一新脸一红，冲过去把画本合上，却被林孜杰按住手腕：“别藏啊，我刚看见彦元恺送你回来，还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不是！”徐一新急着反驳，声音都有点变调，“就是……朋友帮忙。”

“朋友能记着你爱吃什么，能跑遍食堂给你买热汤？明明不顺路还装作顺路给你带早饭？”林孜杰戳了戳画本上的牛奶杯，“你昨天还说怕他，今天都敢跟他一起吃饭了，老实说，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他？”

徐一新没说话，攥着画本的手微微发抖扣着画本边边。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画本封面，刚好映出他掌心那颗没吃完的奶糖——橘子味的甜还在舌尖，像彦元恺刚才贴在他袖口的指尖，带着挥不散的温度。

突然他想到什么，翻开画本，盯着杯底那道被淡色晕开的线条，忽然拿起画笔，蘸了点浅棕色的颜料，轻轻补了道指节的弧度——这次没再擦掉，反而在旁边添了颗小小的奶糖，糖纸折出的棱角，和彦元恺塞给他的那颗一模一样。

“这样就完美了”

傍晚五点半，画室的光线渐渐暗下来。徐一新收拾画具时，手机震了震，是彦元恺的消息：“训练结束了，在校门口等你，栗子刚出锅。”

他背着画袋下楼时，远远就看见彦元恺站在路灯下，手里拎着个纸袋，热气从袋口冒出来，把他的侧脸熏得微红。听见脚步声，彦元恺抬头，冲他笑了笑，嘴角弯起来时，眼尾有浅浅的纹路，像画纸上被揉开的温柔线条。

“刚出锅的，小心烫。”彦元恺把纸袋递过来，又帮他把画袋从肩上卸下来，拎在自己手里，“先尝一颗，甜不甜？”

徐一新从纸袋里捏出颗栗子，烫得指尖打转，剥壳时，彦元恺自然地伸过手，用指腹帮他捏开坚硬的壳。暖糯的栗子肉递到嘴边时，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徐一新咬了一口，甜香瞬间漫开，比早上的牛奶、中午的糖，都要暖。

两人沿着校门口的小路往宿舍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徐一新咬着栗子，偷偷看彦元恺拎着画袋的手——指节分明，带着薄茧，和他画本上偷偷画的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林孜杰的话，心里像被栗子的甜填满，慢慢胀起来，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