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云小口地喝着水，冰凉的水流暂时压下了喉咙的干渴，却无法驱散心底蔓延开来的寒意。

她看着洛熟练地将藤蔓重新整理好，遮蔽住洞口，光线被进一步隔绝，只有几缕顽强的微光从叶隙间透入，在洞内投下模糊摇曳的光斑。

洛转过身，就着这点微弱的光线，打量着她。他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紧迫的锐利，而是带上了一种生疏但略显关怀的意味。

“还能走吗？”他问，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低沉。

阿云点了点头，归还了水囊。身体的疲惫是其次，那种悬在半空、无所依凭的茫然和无措更让她感到无力。

洛似乎看穿了她的强撑，但没有点破。他沉默地从那个不大的行囊里又拿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看起来硬邦邦的干粮，掰了一半递给她。

“吃点东西。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天黑前必须离开这片区域。”

阿云接过那半块干粮，机械地咬了一口。味道很粗糙，带着一股淡淡的盐味和麦麸感，并不好吃，但她还是默默地咀嚼着，努力咽下去。她知道，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

洞里陷入了沉默，只有两人细微的咀嚼声和呼吸声。外面森林的声音被岩壁和藤蔓过滤后，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为什么……”阿云终于忍不住，声音因为干涩而有些沙哑，“……要救我？你认识我吗？”

这是她目前最想知道的问题。无缘无故的善意，在这种时候，反而更让人不安。

洛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向她，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颜色更深的眼睛里，情绪复杂难辨。有片刻的挣扎，有一闪而过的回忆带来的痛楚，最终都沉淀为一种近乎沉重的决心。

“我认识你的父母，苏博士和林博士。”他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很多年前，在……在事情变得不可挽回之前。”

父母？阿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干粮。她张了张嘴，想问更多，关于父母，关于他，关于所谓的“不可挽回”。

但洛似乎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深入，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冷硬而现实：“魔族的目标是你。学院只是他们制造混乱的幌子。你的住所虽暂时安全，但他们既然能白天袭击学院，攻破那里也是迟早的事。你不能回去。”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她：“而你父母所在的地方……你现在绝对不能去。那比落在魔族手里更危险。”

为什么？为什么父母那里更危险？他们不是在研究基地吗？无数的疑问几乎要冲口而出，但洛身上那种不容置疑的、带着某种悲凉意味的笃定，让她把话又咽了回去。她隐隐感觉到，这背后牵扯着远比她想象中更庞大、更黑暗的东西。

“那我们……要去哪里？”她最终问出了这个最现实的问题。

“东方。”洛的回答简洁明了，“离开维兰斯泰德的势力范围，去人族的地界。那里……相对安全一些。至少，魔族和天使的手都不会伸得那么长。”

去人族的地界？那听起来像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阿云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的旅程。

就在这时，洛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他猛地抬手，示意她噤声。

阿云立刻屏住呼吸。

洞外，远远地，传来了一种极不自然的、像是某种大型生物掠过树梢时带起的异常风声，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极其微弱的、金属摩擦般的嘶鸣。

洛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和警惕。他迅速将剩下的干粮塞回行囊，一把拉起阿云，用几乎耳语的声音急促道：

“他们搜过来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