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日子,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精准而单调地重复着。天光未亮,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头顶的灯管发出嗡嗡的声响,映照着一张张缺乏睡眠的脸。早读课的声音有气无力,更像是某种必须完成的任务前奏。
然后,便是日复一日的核心主题——考试。
试卷如同永远不会停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周一综合,周二数学,周三英语……周而复始。每个人的课桌角落都垒起了高高的、用各色文件夹分门别类的试卷墙,那是一座座用时间和精力堆砌起来的、沉默的堡垒。
考试铃响,教室里瞬间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密集而急促。空气凝滞,只能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和旁人偶尔沉重的呼吸。遇到难题时,有人蹙眉咬笔,有人无意识地抖腿,焦灼在无声中蔓延。
交卷铃如同赦令,紧绷的弦骤然松开,随之而来的不是放松,而是对答案的急切和对未知分数的惶恐。短暂的课间休息常常被这种讨论占据,或是懊恼的叹息,或是侥幸的欢呼,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接受。
接着是讲评课。老师站在讲台上,语速飞快地分析着得分率、典型错误、知识盲区。红笔在投影仪下划出一道道刺目的痕迹,像诊断书上的批注。学生们埋着头,用不同颜色的笔在试卷上疯狂地订正、记录,试图将那些错误和知识点刻进脑子里。教室里的气氛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粉笔灰在透过窗帘缝隙的光柱中缓慢飞舞。
每个人心里都积压着怨气,对永无止境的试卷,对越来越近的倒计时,对疲惫不堪的自己。但那怨气像被堵住的火山口,找不到宣泄的通道,也不敢表露分毫。它化作黑眼圈,化作额头上新冒出的痘痘,化作深夜台灯下偶尔走神时空洞的眼神。
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顾念白和江允白之间的交流也变得更为精简和务实。他们依然是彼此最可靠的盟友,但话题几乎完全被学习占据。
“你的数学压轴题,第三步跳跃太大了,容易扣分。”
“物理最后一道,磁场边界条件你漏考虑了。”
“这篇文言文翻译,信达雅,你‘达’做到了,‘雅’还差一点。”
他们的对话出现在课间短暂的几分钟,出现在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室,出现在用手机传输的文档批注里。没有多余的安慰,没有温情的鼓励,只有最直接的问题指正和解决方案。在这种时候,精准的帮助远比苍白的语言更有力量。
偶尔,在连续几个小时埋首题海后,江允白会疲惫地趴在桌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顾念白不会打扰他,只是会默默地将自己桌上那杯还温着的水推到他手边。或者,在某个晚自习结束,两人最后离开教学楼时,顾念白会无声地接过江允白手里装着厚重习题册的袋子。
这些细微的、不着痕迹的举动,是这片枯燥压抑的沙漠中,唯一珍贵的绿洲。它们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我知道你很累,但别怕,我在这里,我们一起。
日子就在这样无尽的试卷循环中向前滚动,倒计时的数字无情地变小。疲惫和压力是常态,但在那堆积如山的试卷之下,在那些心照不宣的沉默瞬间里,某种东西也在被反复淬炼,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密不可分。他们像两个在暴风雨中并肩前行的旅人,不言不语,却都知道,对方是自己能走下去的重要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