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那句“刚才那个角落里坐着的人呢”,我手里的槐叶差点没捏住。
原本以为躲在树后吃点心就能平安混过这场宴会,结果三皇子一开口,我的名字就被拎了出来。
随从很快指向这边,脚步声随之靠近。我没动,但坐直了身子,把袖子里剩下的桂花糕往里塞了塞,免得待会儿慌乱中掉出来。
三皇子走到几步外站定,脸上带着笑,语气挺轻松
三皇子这位便是花家二姑娘?听闻聪慧过人,破案如神。今日群芳争艳,不如请姑娘即兴一首《咏海棠》,为盛会添彩。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丝竹声还在响,但说话的人全停了。贵女们扭头往这边看,有几个掩着嘴,眼神里全是等着看笑话的意思。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个连正装都不穿、坐在角落啃点心的姑娘,能吟出什么好诗?
要是在从前,我大概会低头不语,装作没听见,或者随便念两句糊弄过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看着他,直接说
花凝玉我不懂诗词歌赋。
他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不只是他,连旁边跟着的文官模样的人都瞪大了眼。有个穿粉裙的小姐手里的团扇“啪”地合上了,像是被吓到。
三皇子没立刻接话,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眉头轻轻皱起,像是在判断我是不是在故意推脱。
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也没低头,更没改口。
我说的是实话,从小到大没人教我背诗,家里只让我学规矩、记礼数,后来重生回来,系统给的功能全是“物品鉴定”“危险感知”这类实用型的,压根没附赠什么才子才女模板。
我不想装,也不想为了讨好谁,硬挤几句押韵的话来凑热闹。
花凝玉我就是不会,怎么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冷了些
三皇子姑娘谦虚了。能破奇案,心思必然灵巧,怎会连一首小诗都作不得?
花凝玉不是谦虚。是真不会。
他脸色又沉了一分,这下不只是尴尬了,是有点难堪。
他在众人面前亲自点名,本想展现亲和,结果被当众回绝,面子上挂不住。
边上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万能路人甲这也太不懂事了……
万能路人乙人家三皇子给你机会露脸,你倒好,一句话堵回去。
万能路人甲怕不是傻吧?
我听着没反应,花家那边站着的几个亲戚脸色发白。有位堂婶急得直扯袖子,另一房的姑母低头不说话,但手指掐着掌心,明显气得不行。
他们觉得我丢了家族的脸。可我觉得挺好,反正我又不想嫁皇子,也不靠才名博关注,何必非得在这堆人面前表演聪明?
我站了一会儿,见没人再说话,就自己坐下了,石凳还暖着,刚才晒了半天太阳。
我重新靠回树干,一条腿曲起来踩在凳边,手搭在膝盖上。
风过来,吹得裙角晃了晃,远处主台那边有人开始吟诗,声音清亮,一句接一句,什么“春色满园关不住”“红妆映露竞芳华”,听得我直犯困。
三皇子没再逼我,他站在原地又看了我两秒,最后说了句“有趣”,转身走了。
随从赶紧跟上,他走的时候步伐比来时快,背影有点紧绷。
我知道他现在对我是什么印象——无礼,傲慢,不知进退。
行吧,印象这事,本来就没法让所有人满意,我不在乎。
坐下后,我从袖子里摸出最后一块芝麻酥,小心剥开油纸,酥皮有点软了,但香味还在,我咬了一口,慢慢嚼,甜味在嘴里散开,还挺香。
这时候,眼角瞥见一个人影走近。
抬头一看,是个宫婢,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张纸条。
她走到我面前低头说
宫婢三皇子留下的诗令,请姑娘过目。
我愣了下,诗令?我还以为他走了就算了,没想到还留了个东西。
我接过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海棠未眠,独照西阶。若有雅兴,不妨续之。”
我看完没动这不是让我写诗,是让我接他的诗,而且用词讲究,意境也摆在那里,明显是想考我。
我抬眼看向主台方向,三皇子已经坐回位置,正和旁边一位官员说话,神情恢复如常,像是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但我能感觉到,他余光扫了过来,在等我的回应,全场没人知道我们在对什么暗号,但气氛明显变了。
刚才那些嘲笑我的贵女,现在一个个竖着耳朵,想知道我会不会低头认错,乖乖写诗赔罪。
我捏着那张纸条,想了想,然后抬起手,把纸条折成一个小方块,接着我从怀里掏出一小截炭笔——这是之前防贼画阵图用的,一直没收。
我在纸条背面写了两个字,写完,我把纸条叠好,递给宫婢她迟疑地看着我
宫婢姑娘不写诗吗?
花凝玉写了。
她接过,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匆匆走了。
我重新靠回去,把手擦了擦。风吹过来,树叶晃动,阳光斑驳地落在脚边。
我闭上眼,准备打个盹,过了没多久,那边传来一阵骚动。
我睁开一条缝,看见那宫婢回到三皇子身边,把纸条递给他。
他打开,看到背面那两个字,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猛地抬头,目光直直射向我这边。
我立刻闭眼装睡,但他没再派人过来,主台那边安静了几息,随后继续开始下一个节目。
有人弹琴,有人跳舞,热闹照旧,只是偶尔有人朝这边看一眼,眼神复杂。
我不知道那两个字惹了多大麻烦,但我知道我写的是什么 ——“不会”。
你不让我走,非要我接诗?
行啊!我接了,接的就是这两个字,你说海棠未眠,我说我不会。
诗是你的,答是我的,不押韵,不对仗,没意境。但我诚实地很,这就够了。
我伸手摸了摸袖子,确认点心还在,只要还有吃的,天塌下来我也能坐着吃完再说。
远处传来掌声,应该是某个节目结束,我睁开眼,看见一片花瓣飘下来,落在我鞋面上。
我没动,让它停了一会儿,又被风吹走了。
我正想着要不要挪个更舒服的姿势,忽然听见脚步声再次逼近。
我懒得睁眼,心想这回该不会又拿个诗令来逼我续下半句吧,脚步在我面前停下,我没抬头。
那人也没说话,我就这么靠着树,眼睛闭着,手放在膝盖上。
风停了,空气静了一瞬,然后,一只手指轻轻敲了敲我面前的石凳边缘。
三下,像在敲门,我猛地睁开眼,眼前站着三皇子。
他没笑也没生气。就那么看着我,手里空着,身后一个人也没带,他开口声音很低
三皇子花二姑娘,你这是存心让我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