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时候，小桃正站在我床边，手里拿着一套簇新的衣裙。
小桃小姐，时辰到了。
我没动，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小桃您昨儿说要躲树后吃点心的，可人已经到齐了，教习嬷嬷都等得不耐烦了。
我翻了个身，看见窗外天光大亮，日头已经偏西。
赏花宴是下午开席，越晚去越不容易被注意。这个道理我很清楚。
但我还是不想起，她伸手掀我的被子
小桃再不起真来不及了！老夫人派人来催了三次，说您要是不去，名额就给三姑娘顶了。
我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花凝玉让她顶啊。
小桃您疯了？
她压低声音
小桃三姑娘昨夜还在厨房偷吃供果被罚跪，这种场合她敢露脸？您要是不去，才是给人递把柄！
我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裙子，素青色的，没绣金线，也没镶边，看着就舒服。
她帮我梳头的时候还在念叨
小桃待会儿进了园子别乱走，主台那边皇子和贵客都在，您远远看一眼就行。千万别往角落钻——
花凝玉我就爱往角落钻。
小桃那是失礼！
花凝玉我又不是去争宠的。
她给我簪上一支白玉兰，又退后两步打量
小桃好歹打扮成个样子，别让人一看就觉得花家养了个野丫头。
我起身，活动了下手腕，袖子里藏着三块芝麻酥，是我早上趁她不注意塞进去的。还有一小包桂花糕，用油纸裹着，贴身放着，温温的。
这才是重点，我们一路穿过长廊，进东园大门时，迎面就是一片喧闹。
花团锦簇，丝竹声不断，贵女们三五成群地走着，笑语盈盈。有人穿红戴绿，有人披纱执扇，个个像精心描过的画。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素裙，布鞋，头发只用一根簪子固定，连香囊都没挂，挺好够低调。
小桃把我送到入口就停下了
小桃我在外头等您，您要是想走，叫我一声就行。
我点点头，拐了个弯，直接往园子西侧走去。
那边有棵老槐树，枝叶茂盛，底下有张石凳，背光，安静，最适合坐着啃东西。
我坐下，从袖中摸出一块芝麻酥，刚咬一口，就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抬头一看，是个男人。
他穿着素青锦袍，没戴什么显眼的饰物，走路很稳，目光扫过人群，像是在找人。
我没在意，继续吃。可他走到离我不远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
我也抬眼看了他一下四目相对，他眉头微动，像是没想到这儿会有人。
我也愣了一下。这人我好像见过？但记不清在哪儿。
不过我不关心，我收回视线，低头把饼渣小心捏起来放进嘴里。
他没走，站在原地看了我几秒，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但没抬，心想看吧看吧，反正我又没偷东西。
我又咬了一口，故意嚼得响一点，他终于动了，缓步绕过我，朝主台方向走去。
我没理他，等他走远，我才悄悄松了口气，刚才那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既没说话也没拦我，应该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把最后一口酥饼吃完，舔了舔手指真香。
远处传来笑声，一群贵女围在一起赏花，有人指着牡丹夸颜色正，有人吟诗助兴。
我靠着树干，半侧着身子避开阳光。这时候要是能躺下就好了。
正想着，眼角余光又瞥见那道身影他又回来了。
这次他手里端着一杯茶，站在不远处的花径旁，似乎在等人。
我没再看他，从怀里掏出那包桂花糕，打开油纸，软乎乎的，热气还没散。
我正准备咬，忽然听见旁边有人说：
万能路人甲那是花家二姑娘？怎么一个人坐在那儿吃东西？
万能路人乙听说前几日破案是运气好，其实根本不懂规矩。
万能路人甲嘘，小声点，人家现在风头正盛呢。
万能路人乙盛什么呀，你看她那样子，跟下人有什么区别。
我听着，没反应，这些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又不至于被当事人当场抓包。
典型贵女式阴阳怪气。
我吃了两块桂花糕，觉得有点腻，就把油纸折好，收进袖子里，渴了可惜没带水。
我正打算起身去找点喝的，忽然看见那人又朝我这边走来。
这次他没停下，只是经过时轻轻顿了一下，然后，一杯茶放在了我旁边的石凳上。
我没动，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没抬头，盯着那杯茶，瓷杯很普通，茶色清亮，冒着一点热气。
我不认识他，也没理由接受陌生人给的东西。
但我闻了闻，是茉莉香片，清淡不甜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碰。
他走远后，我伸手把茶杯挪开一点，离我远些。
然后继续靠在树上，闭眼休息。
风吹过来，树叶沙沙响，有人走过，脚步轻快。
我睁开眼，看见几个小丫鬟提着食盒从主台方向过来，应该是给宾客添点心的。
其中一个路过我身边时，不小心绊了一下，食盒歪了，一碟玫瑰糕掉出来，滚到我脚边。她慌忙蹲下捡。我顺手帮她拾起一块。
她抬头谢我，我看清是小桃安排进园子的眼线之一。
她低声说
小丫头小姐，三皇子刚到，正在问谁是昨夜破案的那位姑娘。
我“嗯”了一声。
她说完就走了。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玫瑰糕软，黏，糖霜沾指尖。
我不爱吃甜的，我把糕放回碟子里，推到石凳边缘，然后从袖子里摸出最后一块芝麻酥。
这才是我的命根子，我刚咬下去，忽然感觉有人在看我抬头，又是他。
他站在十步开外，手里空了，刚才那杯茶不见了。
他看着我眼神有点奇怪。我没有回避，咬完嘴里的，咽下去，然后冲他眨了眨眼。
他愣住，我没笑，也没移开视线，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他微微蹙眉，随即转身，朝另一条小路走去，走了两步，他对随从模样的人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反正也不关我事。我吃完最后一口酥饼，把渣子吹干净，拍了拍手。
太阳偏了树影拉长。我坐的位置依旧安静，没人过来搭话，也没人请我去主台。
很好，我往后靠了靠，手托着腮，一条腿曲起踩在石凳上，远处传来丝竹声，有人开始吟诗。
我打了个哈欠，正准备闭眼眯一会儿，忽然听见脚步声逼近，睁眼一看，一群人朝这边走来，前面簇拥着个穿紫袍的年轻人，腰佩玉珏，气度不凡。
三皇子来了。
我立刻低头，假装在找什么东西。他带着人从我面前经过，笑声爽朗。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他们走远后，我才松了口气。
抬头看了看天，云慢慢飘，我心想，只要我不说话，没人知道我在这儿。
我摸了摸袖子，确认剩下的桂花糕还在，等会儿饿了还能吃。
我重新靠回去，手放在膝盖上，风吹起裙角，我盯着地面的一片落叶，看它被卷起来又落下，然后我听见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三皇子刚才那个角落里坐着的人呢？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