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角门偏北的巷子安静下来，我手指在扇面上又敲了三下。
这次的节奏比刚才慢了一点，像是打拍子时故意拖了半拍。
系统没出声，但我知道它在。
那股若有若无的热感还贴着腕骨，像块温热的铜片压着皮肤。
刚才那人走了，方向是府外，脚步轻，落地稳，不是普通下人。
可我现在不能追，也不能查。
我得躺着，我翻了个身，脸朝上，眼睛闭着，呼吸放平。
外头风吹槐树叶子，沙沙响，正好盖住我心里转的念头。
父亲那批旧卷宗不能出事，耳房的地窖得盯紧，冒牌洗衣婆子的身份也得摸清。
但我现在一个都不能动手一动，就破功。
正想着，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不重，但带着刻意的节奏。
裙角扫过青石路的声音，还有丫鬟跟着走动的窸窣，我不睁眼也知道是谁来了。
花语柔。
她最近总爱往我这边晃。
前天说是来借绣样，其实站廊下看了我半天，昨天又说园子里的花开得好，非要拉我赏花。
我都懒得理，回一句困了就让她自己散了。
今天这阵仗，明显不是来聊天的，她们走近了，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我没动，手还搭在额头上，扇子盖在胸口，一起一伏，像睡得正香。
花语柔哎哟，这不是大小姐吗？
她的声音忽然拔高
花语柔大中午的，晒太阳也不怕中了暑气？
没人接话，她带来的两个丫鬟低着头，不敢应。
我依旧不动，她顿了顿，又道
花语柔听说祖母昨儿念叨了几回，说家里姑娘都该晨昏定省，规矩不能废。可有些人啊，连请安都懒得起身，真当自己是神仙下凡，不必沾尘世了？
这话已经不是拐弯抹角了，是直接往我脸上甩。
我缓缓睁开眼，坐起来，动作很慢，像刚睡醒的人那样揉了揉眼角。
顺手拿起旁边的酸梅汤喝了一口。
冰镇过的，甜里带酸，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人都清醒了点。
花凝玉你就站这儿说完了？
花语柔一愣，没想到我这么平静。
花语柔我……我是关心你。
她勉强笑了笑
花语柔你最近总躺着，也不做事，不怕别人说闲话？
花凝玉我说了，我就喜欢这样。
我把碗放下，拿帕子擦了擦嘴
花凝玉你喜欢天天请安，喜欢忙里忙外，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你也管不着我。
她说不出话了。
我看着她，继续道
花凝玉你要真看不惯，以后绕路走就行。别每次都特意经过这儿，搞得像多大事似的。
她脸色变了变。
旁边一个丫鬟低头咬唇，另一个赶紧抬头看天。
我又躺回去，把薄毯往上扯了扯，盖住肩膀。
花凝玉行了，我要接着睡了。你要是没事，就别在这儿站着。挡光。
她们全僵住了。
花语柔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她带来的丫鬟轻轻拉了她袖子一下，她才转身走，脚步声远去，越来越轻。
我没睁眼，耳朵却一直听着，她们走出十步后，其中一个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
另一个笑了下，很快被掐住了似的收住，等彻底安静了，我才微微掀开眼皮。
头顶的树叶晃着光斑，像碎银子洒在脸上。这事没完。
花语柔不会无缘无故来闹这一出。她平时躲我还来不及，哪敢当面呛声？
除非有人指使。
我摸了摸腰侧，那里藏着一枚铜钱。
是系统给的感应锚点，能让我在不动用精神力的情况下，接收周围三十步内的动静变化。
刚才那三人走过时，铜钱微热了一下。
不是因为她们，是因为花语柔袖口里夹着的东西。
一张纸条。
折叠得很小，边角磨得有点毛。
上面有字，墨迹新，写的是——“她真的什么都不做？”
我没拆，也没拿。让它留在她袖子里就好。
回头送信的人收到回复，会以为我在装傻，其实我早就醒了。
我调整了下姿势，一条腿翘起来，脚尖轻轻晃着。
看起来还是懒洋洋的，随时能睡着。可我的意识已经连上了系统的远程监测。
密档房那边静悄悄的，没人靠近。耳房第三间墙根底下也没有震动。
那个假洗衣婆子今早去了厨房一趟，拿了桶脏衣裳，去了东角井边洗，全程没说话，也没抬头。
但她左手虎口的茧子还在，握桶的时候露了出来，这些人，都在试探。
一个从外面来，两个从里面搅，都想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废了。
可惜啊。
他们不知道，最危险的人，往往看起来最没用。
我伸手抓了把桂花糕，塞进嘴里，甜的，有点腻，但我嚼得很认真。
吃相要难看一点，嘴角还得沾点渣，让路过的人觉得我除了吃就是睡，脑子早就锈住了。
小桃端着茶盘过来，看见我这模样，差点笑出声。
小桃姑娘，您慢点吃，没人抢。
花凝玉饿了
我含糊地说
花凝玉早上那碗粥太稀，撑不到现在。
她把茶放下，犹豫了下
小桃刚才二小姐走的时候，脸色可不好看。
小桃她常这样
我喝了口茶，漱了漱嘴
小桃上回我捡了她丢的帕子，她都记恨三天。
小桃可这次……好像是为了请安的事。
花凝玉请安？
花凝玉她爹是个外放的小官，一年回来两趟，她娘还得靠咱们接济过日子。她有什么资格说我？
小桃不敢接话，只低头收拾食盒。
我靠回石凳，重新闭眼。
太阳移到了西边一点，晒得后背暖烘烘的。
正好适合睡觉。
但我知道，接下来几天不会太平，花语柔吃了亏，肯定要再找机会。
外面那几个人也会继续动作。
说不定今晚就会有人再去密档房翻东西。
我得守着。
不能睡死，也不能醒得太明显。
我轻轻拍了拍扇子，敲出一段新的节奏。
三短，两长，再一短。
这是我和系统之间的暗号，意思是：“重点监控西区，发现异常立刻提醒。”
扇面落下时，碰到了腰间的铜钱。
它又热了一下。不是警报，是确认。系统收到了指令。
我放松下来，呼吸慢慢变沉。
手指垂在毯子外，指尖微微蜷着，像是完全放松的样子。
其实我的耳朵一直开着。
风吹草动，脚步远近，甚至连隔壁院墙猫跳下来的声音，我都记在心里。
谁想在我家挖坑，就得先问问，能不能骗过一双装睡的眼睛。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清脆利落。
是鸽子。我们家不养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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