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茶杯底那团灰黑的纸糊，手指还搭在杯沿上。刚才那一震像是从骨头里钻出来的，不是疼，也不是痒，就是让人没法装没事。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前两次都出事了。一次是周管事贪银子被揪出来，一次是陶罐差点砸中脑袋。这次来得更轻，可我心里反而更沉。
我闭上眼，心里默念：系统？
脑子里立刻跳出一行字
系统【高危气息波动，来源不明，关联外部势力，建议提高警觉。】
我没动眉毛。
这是它第一次提外部势力。以前说的都是人物威胁，资金异常，行动风险，清一色府里的人和事。现在突然扯到外面，说明事情不一样了。
我慢慢把杯子放下，起身走出院子。动作照常，脚步不快，像要去哪溜达一圈打发时间。
回廊拐角处站着两个护卫，正在换腰牌。其中一个把旧牌子摘下来扔进木盒，新牌子还没挂上。他们说话声音不高，但我耳朵竖着。
万能路人甲西院值夜轮到你了？
万能路人乙可不是，今晚我守后半夜
我脚步顿了一下。
花府没有西院值夜这种安排。库房那边倒是有个偏角叫西区，但那是堆杂物的地方，连灯都不常亮，哪需要专人轮班。
我继续往前走，脸上没表情，心里已经记下这两个生面孔。衣服是府里的制式，靴子也一样，可鞋底沾的泥颜色偏深，带点黄灰，不像本地土路踩出来的。我们这儿的泥是黑褐色，雨后发黏。那种黄灰色……更像是北边风干的地皮。
我绕了个弯去厨房拿点心。顺口说要给祖母送块枣泥糕，顺便路过库房区。那扇偏门平时锁着，今天虚掩了一条缝。
我假装整理袖子，抬手时让系统扫了一下。
系统【物品鉴定启动】
系统【门锁有近期撬动痕迹，误差时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系统【门槛下方发现布角残留，纹路特征匹配北境三州交界地带常见织法】
系统【标记类型：联络信物，用途：确认人员接触状态】
我手垂下来，指尖有点凉。
北境三州？那边这几年乱得很，官军压不住山匪，商路断了好几次。要是真有人从那儿摸进来，还打着花家的旗号混进府，那问题就大了。
我拎着点心盒子原路返回，经过那两个换腰牌的护卫时，他们正好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没什么特别，可其中一人下意识摸了下袖口，动作太快，像是怕什么东西掉出来。
我没停下打招呼，也没多看，笑着点了点头就走了。
回到自己院里，我把点心放在石桌上，坐回竹椅。书翻开一页，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现在手头有四件事凑一块了。
第一，糖葫芦送来的时候底下塞了纸条，写着“别吃了”。
第二，掰开签子发现刻字：查西库旧账
第三，系统刚提醒外部势力介入。
第四，府里冒出陌生护卫，说有西院值夜，还有人留下北境来的联络标记。
这四件看着不搭边，细想全指向一个地方——西库。
老库房那边十年前有过一笔烂账，当时说是采买亏空，后来草草结案。我记得前世父亲提过一句，说那笔账牵扯到一个外姓商人，最后人跑了，账也没追回来。之后西库就封了，再没人提。
但现在有人重新动这个地方，还特意留下线索让我看见，要么是示警，要么……是引我过去。
我合上书，望向西边。
太阳快落了，那边墙头染了一层橙红。库房窗户破了一块，风吹得木框轻轻晃。
袖子里的手指开始敲书页边缘，一下，一下，慢但稳。
这是我想事的习惯动作。以前丫鬟说我像在打暗号，其实我只是靠这个节奏理清楚脑子里的线。
现在最麻烦的是，我不知道谁可信。
那两个护卫是不是真的新调来的？是谁安排的？报备过没有？这些我都没法直接问。一开口就等于告诉别人我注意到了，万一对方已经在监视我，那就被动了。
也不能找柳书瑶帮忙。她虽然聪明，但太容易紧张，一句话说重了都能睡不着觉。这事现在连影子都没有，让她掺和只会添乱。
更不能惊动祖母或父亲。他们现在正为钱的事焦头烂额，再听说外人渗进来，肯定又要开会、查人、锁门禁，闹得全家不安。到时候真正有问题的人反倒能趁乱脱身。
我得自己看，但不能急，摆烂不是真躺平，是等别人忙成狗的时候，你在旁边看得清楚。
我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甜味在嘴里散开。这时候就得装得比谁都闲，晒太阳、吃点心、看书打盹，谁问都说最近挺好的。
越平常，越安全。
天完全黑下来时，小桃来收碗碟。她顺口说
小桃小姐，明天厨房改菜单了，肉菜减了一半，说是省银子
花凝玉知道了
小桃对了，东角门新来了几个粗使婆子，说是亲戚介绍的，明早开始扫落叶
我没应声。
东角门离西库不远，穿过两条回廊就到。这时候往那种地方塞新人，还是“亲戚介绍”的，听着就不对劲。
我等她走了，才把最后一口茶喝完。
茶凉透了，咽下去有点涩。
我站起身，走到院门口看了看月亮。不太圆，挂在屋檐上面，照得地面一层薄光。
转身回屋前，我对守夜的小桃说
花凝玉明儿我想去园子里画画，早点起。
小桃答应着去了，其实我不画画。
但我可以拿着画板，光明正大地在西库附近转悠。看看那些新人长什么样，听听他们说话有没有口音，顺便观察那扇偏门有没有再被人动过。
只要我不表现出一点怀疑，谁也不会防着一个只想晒太阳的大小姐。
我吹灭灯，躺下闭眼，今晚睡不着也没关系，反正明天还要继续摆烂。
第二天一早，我起了个看似很勉强的床。小桃扶我坐起来时我还打了个哈欠，说昨夜梦到吃糖葫芦，醒来嘴都酸了。
小桃那今天别吃了
花凝玉好啊，不吃就不吃。
洗漱完换了身浅青裙子，外罩一件薄披风。提着个木画板出门，看起来真像要去写生。
花园西边靠近库房那块种了几株老梅树，冬天不开花，枝干倒是挺适合临摹。我选了个能看到偏门的位置坐下，把画纸铺开，铅笔轻轻描着树皮纹理。
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有两个婆子提着扫帚过来。
一个矮胖，穿灰布衫；另一个瘦高，袖口磨了边。她们一边扫一边说话。
万能路人甲你说这差事能干多久？
万能路人乙谁知道，先做着呗。主家给工钱就行。
万能路人甲可别又是干几天就裁人。上次在李府，才上工五天，说不要就不要了。
万能路人乙嘘——小点声！
那个瘦高的突然压低嗓音，飞快看了我这边一眼。
我没抬头，手里的笔还在纸上划。
但耳朵已经竖起来了。
她们扫了一会儿就往另一头去了。
我低头看画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的根本不像树，倒像是个锁孔形状。
我把它翻过去，重新开始画。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我抬眼望去，昨天那两个换腰牌的护卫正朝这边走来，手里拎着灯笼，似乎是例行巡查。
他们走到库房门前停了一下，矮的那个伸手推了推门，门没开。
高个子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但他们没离开，反而站在那儿聊了起来。
我慢慢把手伸进袖子，心里默念：系统，扫描那两人。
系统【目标锁定】
系统【身份信息未录入府卫名录】
系统【随身物品检测：左侧护卫腰间藏有短刃，非制式装备】
系统【语言分析中……初步判断口音源自庆阳以北三百里区域】
我握紧了笔，庆阳以北三百里，正是北境三州交界地，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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