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父亲那儿出来，太阳晒得人有点发懒。刚才那场谈话耗了点力气，好在没穿帮。我边走边摸了摸胸口，系统那股温热还在，像谁悄悄塞了个暖手炉。
这感觉挺踏实。
拐过月洞门，风把帘子吹得晃了一下。我正要抬脚进院子，忽然停住。
屋里不对劲。
帘子动得太轻浮，像是刚被人掀过又放下。地上还有道浅浅的划痕，从门口一直拖到床边，像是什么硬底的东西被拖着走了一段。
我站在门口没动，手指在袖口蹭了两下。
最近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话。账本的事压着没爆，残梅木牌的主人也没再露面，连父亲都只问不罚。这种时候还敢往我屋里动手脚的，除了那个总觉得自己聪明的庶妹，没别人。
我心里有了数，推门进去。
屋内陈设照旧，桌椅、屏风、架子上的书都没变样。我绕到床后，蹲下身往角落一摸——指尖碰到个毛茸茸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只灰褐色的老鼠，耳朵竖着，眼睛是两颗黑珠子，爪子还微微张开，像是随时要窜出去。
我捏了捏它的尾巴，硬的。
这不是活的，是用布和木头做的假货，做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估计是想等我回房一掀被子，它就躺在枕头边上，吓得我尖叫出声。
这招真老套。
我坐到床沿，把假老鼠放在掌心转了半圈。花语柔的手笔没变，还是这么爱玩阴的又不敢见光。上次在茶里加薄荷让我打喷嚏，上上次在我鞋里塞辣椒粉，现在升级到假老鼠了？
行吧，也算进步。
我把老鼠塞进袖袋，躺倒在床上，顺手抽了本书盖在脸上。阳光透过纸页照进来，暖烘烘的。我嗑了会儿瓜子，吐壳的声音清脆响亮。
等了大概一刻钟。
院外传来脚步声，轻得像怕踩碎落叶，却故意放慢节奏，显得很随意。
门被推开一条缝。
花语柔姐姐在吗？
花语柔的声音飘进来，甜得发腻。
我没动，继续翻书。
花语柔哎呀，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她走进来，脚步轻快了些
花语柔刚才路过前院，听说你跟爹谈完话了？没事吧？
花凝玉没事
我把书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只眼睛
花凝玉他又不能吃了我
花语柔那就好
她笑嘻嘻地走近
花语柔我看你屋里挺安静的，就想来看看你有没有被吓到。
花凝玉吓到？
花凝玉啊？
花语柔没……没什么，就是随口一说。
我慢慢坐起来，从袖子里掏出那只假老鼠，递到她面前
花凝玉你说这个？
她脸色刷地变了，往后退了半步
花语柔这……这是什么？
花凝玉你放的吧？
我晃了晃手里的玩意
花凝玉特意挑了个丑不拉几的样子，毛都快掉了，还非要做成趴着的姿势。你是觉得我看到这种东西会吓得跳上桌子？
花语柔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声音高了八度
花语柔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花凝玉哦
我收回手，若有所思
花凝玉原来不是你放的？那可能是哪个小厮拿错了地方，误放我这儿了。回头我让管事查查。
花语柔别
她脱口而出，又意识到说漏了，赶紧补一句
花语柔我是说……这种脏东西，查了也没意思
花凝玉你不让我查，是不是心虚？
花语柔我没有
她脸涨红
花语柔我只是觉得为这种小事闹大，太难看了
花凝玉难看的是放老鼠的人。
我把假老鼠往她眼前一递
花凝玉你看，这眼睛歪了，耳朵也不对称，尾巴还断过一道，拿胶水粘的。做工这么差，还好意思拿来吓人？
她瞪着那玩意，呼吸急促。
我忽然把手往前一送。
她“啊——”地叫了一声，整个人往后倒，屁股撞在地上都没反应过来。
我收回手，轻轻拍了拍袖子
花凝玉原来是你怕啊？我还以为多大胆呢
她坐在地上，头发散了一缕，脸颊通红，嘴唇抖了两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
花凝玉你要是真想找刺激，建议去厨房看看。那边真有老鼠，比这个大多了，还会吱吱叫
说完，我绕过她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我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
花凝玉下次想整我，记得先把道具做好点。不然不仅吓不到人，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她没抬头。
我走出院子，顺手把门带上。
外头风不大，吹在脸上刚好。我沿着抄手游廊往花园方向走，嘴里哼着不知道哪听来的曲调。袖袋里的假老鼠随着步伐轻轻晃荡，像个随手捡的小玩具。
路过一处花坛时，看见几个丫鬟在修剪枝叶。其中一个抬头看见我，笑着打了招呼。
我没停，摆摆手算回应。
身后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跑着离开。
我懒得回头，反正我知道是谁。
走到岔路口，左边通向主院，右边是荷花池。我选了右边。
池边凉亭里已经有几个人影，说话声隐隐约约传过来。应该是家里长辈聚在一起喝茶，晚辈待会儿也得过去应个景。
我放慢脚步，反正不急。
这种场合，去早了反而容易被拉去干活。我要等最后一刻才露面，最好赶在散场前十分钟，打个招呼就走。
这才是正经的摆烂流程。
离凉亭还有二十几步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影从另一边小径跑过来，穿着淡粉色裙子，发带都快散了。
是花语柔。
她低着头，走得飞快，像是要躲什么。
我站在原地没动。她走近才发现我，猛地刹住脚，眼神闪躲。
花凝玉哟
我打了个招呼
花凝玉这么慌，后面追债的？
她咬着嘴唇，一句话不说，绕开我就要走。
我侧身挡住她
花凝玉急什么？大家一会儿都要去亭子里，不如一起？
她摇头，声音很小
花语柔我不去了。
花凝玉为什么？
花凝玉怕老鼠？
她猛地抬头瞪我，眼里全是怒气。
我伸手从袖子里掏出那只假老鼠，在她眼前晃了晃：
花凝玉它可没牙，不会咬人
她盯着那玩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收回来，放进袖袋
花凝玉你要实在害怕，我可以帮你处理掉
她终于开口
花语柔你到底想怎么样？
花凝玉我不想怎么样
花凝玉我只是想知道，下次你还敢不敢往我屋里放东西。
她没说话，转身就走，这次我没拦她。我看着她的背影跑远，转身朝凉亭走去。
风吹过来，带着点水汽。
我摸了摸袖子，那只假老鼠还在。
待会儿要是碰上哪个爱嚼舌根的堂妹，说不定能当礼物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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