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走后，我顺手把那摞衣服往床边一搁，连叠都懒得叠。反正明天还得穿，叠了也是白费力气。
窗外天色渐暗，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吹得桌上那本《江湖游记》又翻了一页。我瞥了一眼，刚好停在“装死三年，躲过大劫”那一段。这书真是越看越有道理。
但我今晚没心思继续读。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脑子里回放白天那个老仆牵狗走过小院的画面。他嘴里嘟囔着“动静”，狗也叫得蹊跷。那地方平时没人去，偏他们偏偏那时候出现，时间太准了。
我不信巧合，尤其不信刚好砸在我头上的巧合。
前世我就是太信“正好”“碰巧”这种事，结果被人坑到死都没反应过来。这一回，我不想再当傻子。
我起身走到柜子前，从最底下抽出一双软底布鞋。鞋面是灰的，不反光，走路也没声。这是我特意留着的，就为了哪天非得摸黑走几步。
换好鞋，我又顺手抓了块帕子塞进怀里。不是防身用，是万一碰到脏东西，总不能空手擦。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推开房门，外头走廊静得很。灯笼挂在檐下，火苗晃都不晃一下。这种时候，大多数人都歇下了，巡夜的也刚交完班，正是最容易打盹的时候。
我贴着墙根走，拐过两个月洞门，绕到西角巷。这条路白天没人走，晚上更没人来。杂草长得快齐腰高，踩上去沙沙响。我放慢脚步，尽量挑硬实的地儿落脚。
小院还在老位置，门关着，但没上锁。我蹲下来摸了摸门缝，地上浮土有新划痕，像是有人不久前推过门进去。
看来不止我一个人盯这儿。
我没急着进，先退到墙外侧，捡了颗石子扔进院子。咚的一声，惊起几片落叶。等了片刻，里头没动静，也没狗叫。
我翻过矮墙，落地很轻。屋角那块青砖果然松动，我伸手一抠，拔出一块带锈的铁片，撬开砖缝下的暗格。
乌木盒就在里面，不大，表面光滑，铜扣上有细纹。我把它拿出来，捧在手里，凉的。
系统功能早就解锁了，一直没怎么用。毕竟能躺着绝不站着，能不查就不查。但现在不一样，这盒子要是再不开，我怕它哪天自己长腿跑了。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物品鉴定。
掌心忽然热了一下，像被热水烫了瞬间。紧接着，铜扣发出极轻的“咔”一声，弹开了。
我屏住呼吸，掀开盖子。
里面是一叠信纸，泛黄，边缘有些发脆。最上面那封写着几行字，墨迹潦草，像是赶时间写的。我借着月光扫过去，看到几个词：“月银走账”“西门出”“三千两”。
我眉头皱起来。
花府的银钱进出都有规矩，大宗款项必须经主账房登记，由东门出入库。西门那是通后山废田的小门，连马车都进不来，怎么可能走三千两？
而且这笔钱还不是一次性的，信上写“照旧”，说明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我继续往下看，第二封信提到“外庄转付”，下面还画了个符号，像朵梅花，但少了一瓣。
我没见过这个印。
正想抽第三封出来，院子里突然传来低吼。我猛地抬头，角落里的狗竖着耳朵，鼻子朝这边抽动，眼看就要叫出声。
我立刻合上盒子，塞回暗格，把砖头原样盖回去。刚翻上墙头，狗就炸了毛，冲着屋角狂吠起来。
我伏在墙头没动，听见远处有脚步声靠近。不多时，一个提灯笼的老仆牵着狗走了进来，嘴里嘀咕：“又是你瞎叫，吓我一跳。”
狗不肯走，一个劲儿往屋角拽绳子。老仆用力拉了两下骂道
万能路人甲死东西，天天在这儿闹，有鬼不成？
他举灯照了照地面，来回看了几圈，没发现什么，便拖着狗往外走。临出门还回头看了眼门锁，嘀咕一句
万能路人甲门明明锁好了，怎么又开了？
等他们彻底走远，我没再下去。
趴在墙头等了足足一刻钟，确认再没人来，我才轻轻落地。可我没重新开盒，也没再碰那些信。
刚才那一眼已经够多了。
我蹲在墙根，从袖子里掏出随身带的小刀，在乌木盒边缘轻轻刮了一下。一点黑漆落在掌心，指甲大小，看不出材质。
我把漆屑包进帕子，揣进怀里。然后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像刚散步回来那样，慢悠悠往回走。
路上遇到两个巡夜的，远远看见我就低头避让。我没打招呼，也没加快脚步。反正我穿的是普通斗篷，脸上也没蒙纱，谁也不会想到我刚去过那种地方。
回到屋里，我把帕子塞进枕头底下，鞋脱了扔在床边。然后爬上床，吹灭蜡烛。
月光照进来一半，落在桌角。那本《江湖游记》还开着，刚好是“识破机关，反被追杀”那页。
我盯着天花板，没睡。
脑子里全是那封信上的字。“照旧由西门出，不入主账。”
谁在做这件事？做了多久？为什么偏偏选那个没人去的小院藏信？
还有那朵残梅印，是谁的标记？
我想不通，也不急着想通。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追根究底，而是别让人发现我已经知道了。
一旦露馅，这些东西立马会消失，下次再想找，恐怕连盒子都不会剩下。
我闭上眼，手指轻轻敲了三下床板。
这是我在提醒自己：稳住，别慌，一步一步来。
前世我争得太狠，最后输得彻底。这一世我摆烂装废，反而看清了很多事。
比如现在——我知道有个窟窿，但我不戳破它。我就让它漏着，看看最后能淌出多少水。
外面风停了。我听见树叶落下一声轻响。
忽然想起今天夹在书里的那片槐树叶，窄长，边缘光滑。我伸手摸了摸书页，叶子还在。
但我不记得是从哪棵树上摘的了。
好像是路过花园时随手扯的，也可能是回廊边上那棵。
我坐起来，把书拿过来翻了一页，叶子夹在“假死脱身”那段下面，挺应景。
我重新躺下，手放在枕边，压着那块帕子。只要漆屑还在，线索就没断，至于下一步怎么办……
系统突然震动了一下，很轻微，像心跳漏了一拍，我睁开眼。怀里的系统界面自动弹出一行字：
系统【检测到异常物品残留能量，建议进一步分析。】
我没动，几秒后，提示消失，房间里恢复安静。我盯着屋顶，慢慢笑了。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懒得管啊。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是个闲鱼。
门外风又起，吹得窗纸啪地响了一下。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
明天还得装没事人，早饭得吃，诗会帖子得拒，祖母问话得糊弄。
日子照常过。但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