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柔站在我门口，脸色发白，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空着——琴不见了。
花语柔出事了
花语柔柳书瑶来了，她说……你娘留下的那个盒子，被人打开了。
花凝玉哦
她没动，像是在等我反应更大一点。
我没让她等到。
我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是凉的，喝完顺手放回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哪个盒子？”
花语柔就是你娘走的时候，祖母交给你的那个木盒，锁着的，你一直收在柜子里。
我想起来了。那盒子不大，深褐色，铜扣有点发黑，里面据说只有一张旧帕子和几页字条。我一直没打开过，也不打算打开。不是不敢，是觉得没必要。人走了就是走了，东西再重要，也变不回她还在的样子。
花凝玉谁开的？
花语柔不知道
花语柔柳书瑶刚到前厅，听说这事就急着要见你。她现在在外头等着，说是怕你……受不住。
我笑了下。
受不住？我连死都受住了，还能被一个空盒子吓倒？
我起身走到柜子前，拉开最上层的抽屉。盒子确实在，但盖子歪了半边，锁扣松了，像是被人硬掰开过。我拿出来放在手里掂了掂，还是那么轻，像什么都没装。
花凝玉她人在哪？
花语柔前厅坐着呢，丫鬟正陪着说话
花凝玉走吧
花凝玉别让人家干等着
我没换衣服，也没梳头，就这么披着外衫走出去。花语柔跟在后面，脚步很轻，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她在观察我，想看我会不会慌，会不会急着追问是谁动的手。
可我不想演那种戏。
我走得不快也不慢，穿过回廊，拐过月洞门，一路听着风穿过竹叶的声音。阳光照在脸上，有点刺眼，我抬手挡了一下，顺便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前厅的门开着。
柳书瑶坐在靠窗的位置，穿了件淡青色的褙子，袖口绣着细兰纹。她看见我进来，立刻站起来，眼神里全是担忧。
柳书瑶你没事吧？
她快步走过来，抓住我的手。
我反手捏了捏她的掌心
花凝玉我能有什么事？
柳书瑶他们说盒子被开了……你还记得那天你说的话吗？你说谁也不能碰它，结果现在……
柳书瑶结果现在它开了
我抽回手，走到椅子边坐下
花凝玉开就开了呗
她愣住。
柳书瑶你不生气？
花凝玉生什么气？
我抬头看她
花凝玉东西又没丢，盒子也没坏。就算里面的东西被人看了，那也是我娘留给我的念想，又不是什么机密军情。谁爱看谁看，反正我不稀罕藏着。
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
柳书瑶你还是这样
花凝玉哪样？
柳书瑶明明在乎，偏要说不在意。
我没反驳。
她说得对，我是有点在乎。那盒子是我和娘之间最后一点联系。可正因为太在乎，我才不能表现出来。一旦我表现出一点紧张、一点愤怒，别人就会知道——这东西对我很重要。然后呢？他们会拿它做文章，会用它来逼我、压我、牵制我。
前世我就吃过这种亏，所以我学会了装不在乎，不是装坚强，是装麻木。
只有当你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时，别人才懒得费心思对付你。
柳书瑶坐回原位，端起茶杯吹了口气，没喝。
柳书瑶我知道你现在不想争，也不想管事。
柳书瑶可你总这么……摆着，别人会说闲话的。刚才我在门口就听见两个婆子议论，说你嫡女不当嫡女样，整日懒散度日，连亲娘遗物都不上心，将来怎么当家
花凝玉嗯，她们说得挺准。
柳书瑶你还笑？
花凝玉我不笑干嘛？
花凝玉她们说我懒，我本来就很懒；说我散漫，我也确实不爱应酬。我说这些话有错吗？
柳书瑶可你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你还有祖母，还有这个家。外面的人看着，会觉得花家没人撑场面。
花凝玉那让他们觉得去。
花凝玉我又不是为了别人活着的。以前我努力表现，诗会夺冠，绣品送进宫里，连管家账本都能背下来，结果呢？功劳是别人的，错处是我的。我病得快死了，都没人来看一眼。
我说得很平静，没有激动，也没有哽咽。
可柳书瑶听着眼圈红了。
花凝玉所以这辈子，我不想再拼了。
花凝玉我想睡就睡，想走就走，不想做的事，谁劝都没用。你说我会被孤立？可能吧。但比起被人捧着踩着撕着，我宁愿一个人清静
她低下头，手指绕着茶杯边缘转圈。
柳书瑶你就一点都不怕吗？
她小声问
柳书瑶不怕错过什么，不怕将来后悔？
花凝玉怕啊
花凝玉但我更怕再活成上辈子那样——表面光鲜，内里早就烂透了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风吹动帘子，带进来一阵花香。我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扇格，让阳光照进来更多一点。然后我把那本破破烂烂的《江湖游记》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
柳书瑶你看这本书。
花凝玉讲了个骗子，装傻十年，最后谁都以为他废物，结果他偷偷攒钱买房，娶妻生子，活到九十岁，子孙满堂。我现在就在学他。
柳书瑶走过来，拿起书翻了两页，忍不住笑了
柳书瑶你就靠这个支撑自己？
花凝玉为什么不？
我靠着窗框
花凝玉它让我明白，不用所有人都认可我，也能活得舒服。我不争，不代表我看不见。我不动，也不代表我会输。
她看着我，忽然摇头
柳书瑶你这条路，太难走了。
花凝玉难走才安全。
花凝玉大家都往高处挤，摔下来的人最多。我在底下躺着，谁能把我踹更狠？
她没再劝了。
坐了一会儿，喝了半杯茶，她说要回去了。
临走前站在门口回头看我
柳书瑶你要是一直这样，迟早有人受不了你。
花凝玉那就受不了呗
我靠在门框上
花凝玉我又不是糖，干嘛人人都得喜欢我
她笑出声，抬手指着我
柳书瑶你呀，真是没救了
花凝玉我不是没救。
花凝玉我是自救成功了。
她走了以后，我回到屋里，重新坐到窗边。
阳光还洒在桌上，照着那本破书，也照着那个开了口的木盒。我伸手把它拿过来，轻轻摸了摸铜扣的裂痕。
然后我打开盒子。
里面果然只有一块褪色的帕子，叠得整整齐齐，还有一张折好的纸条。我没展开，只是看了看，又合上了。
风吹进来，书页翻动了一下。
我伸手按住，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片叶子，夹进去。这次是片槐树叶，窄长，边缘光滑。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抬头。
一个丫鬟出现在门口，手里抱着一摞新洗的衣裳。
小丫头小姐，您的衣服晾好了，我给您收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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