膏药与暗流

谈判结束时，布鲁塞尔的午后阳光正斜斜照进会议室。程涂邂跟在沙特代表身后送出门，转身时后背突然一阵发紧，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他扶着门框缓了几秒，没等直起身，手腕就被人轻轻攥住。

“水生，别硬撑。”闻砚舟的声音温和得像泡开的绿茶，手里还拿着一贴温热的膏药。他是使馆的文化参赞，性子软，最见不得人扛着伤。没等程涂邂拒绝，闻砚舟已经拉着他进了隔壁休息室，指尖触到他后背的肌肉时，忍不住皱了眉：“又僵成这样，上次让你去做理疗怎么不去？”

程涂邂背对着他，声音闷闷的：“谈判忙忘了。”其实，是旧伤在作祟——十二岁那年，他搬动父母遗留下来的物品时，被倾倒的衣柜砸中了后背。这些年来，每逢劳累，这伤便隐隐发作。闻砚舟小心翼翼地将膏药贴在他伤处，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缓缓渗入肌肤。那一瞬间，程涂邂竟恍惚想起了小时候邻居阿姨递来的糖果，甜意漫上心头，恍惚得让人有些失神。

“水生，你得学会爱自己。”闻砚舟的手指轻缓地按了按膏药的边缘，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与关切，“你总是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肩上，这后背啊，迟早会撑不住的。”

程涂邂刚要开口，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蓝余勋站在门口，深色西装衬得他气场冷硬，目光扫过程涂邂的后背，眉头微蹙：“侄子，你背又犯了？”

程涂邂立刻直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稳：“舅舅，没事，老毛病了。”他知道蓝余勋来肯定不是单纯问伤——蓝余勋是外交部副部长，向来只关心工作，亲情于他更像例行公事。

闻砚舟识趣地退到一边，手里还攥着空了的膏药袋。蓝余勋没看他，径直走到程涂邂面前：“刚才沙特代表提的附加条款，你怎么看？”话里没提半个“疼”字，全是工作。

程涂邂后背还僵着，却挺直了腰板：“条款里的能源合作年限太长，我们得压到五年，另外人道主义援助的比例必须提高。”他没提自己刚才是忍着疼跟对方周旋的，就像没提后背的伤一样。

蓝余勋点点头，目光扫过他后背的膏药，没再多问，只丢下一句“明天给我书面报告”就转身离开。门关上的瞬间，程涂邂才微微松了口气，后背的痛感又涌了上来。

闻砚舟缓步走近，将一杯温水递到他手中：“你舅舅对你，倒真是……”话未出口，却已无需多言。程涂邂接过水杯，指尖轻触杯壁的温度，恍惚间，童年的片段如潮水般涌来——那时父母尚在，也曾有人这样递过他一杯温水。他低头抿了一口，暖流淌过咽喉，缓缓渗入心底，竟仿佛无声地抚平了后背隐隐作痛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