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音的灵魂漂浮在医院的走廊里，像一缕没有重量的烟。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可她闻不到；来往医护人员的脚步声匆忙，可她碰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北辰站在她的“尸体”旁，背影挺直如刀，却在无人注意时，肩膀微微发颤。
“顾总，法医初步鉴定结果出来了。”特助秦峰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威亚断裂处有明显的人为切割痕迹，不是设备老化。”
顾北辰没有回头，目光落在林诗音苍白的脸上，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眼皮，却又猛地缩了回去，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宁。“查。”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冷得像冰窖里捞出来的，“从剧组道具师查到制片人，所有和威亚接触过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是。”秦峰点头，转身要走，又被顾北辰叫住。
“还有，”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把她的东西收拾好，送到我那里。”
林诗音的心猛地一揪。她的东西？不过是出租屋里那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几本写满批注的剧本，还有母亲泛黄的照片。这些在她看来不值一提的物件，竟要被京圈太子爷亲自收纳？
她跟着秦峰去了那个她住了三年的出租屋。狭窄的楼梯间堆满了杂物，墙皮剥落，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秦峰皱了皱眉，却还是一丝不苟地打开门，蹲下身开始收拾。
他先拿起桌上的剧本，那是《长安辞》的打印版，每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有的是对台词的理解，比如“这里的眼神要空，像丢了魂”；有的是标注的情绪转折点，比如“转身时要停顿半秒，藏住不舍”。林诗音看着那些字，突然想起自己熬夜啃剧本的无数个夜晚，原来那时，真的有人在默默注视着她的努力。
秦峰小心地把剧本放进一个崭新的牛皮纸袋里，又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照片里，年轻的女人抱着小时候的林诗音笑得温柔，背景是老家的院子。秦峰看了一眼，轻声说：“林小姐的母亲……去年去世的，肺癌晚期，她为了给母亲治病，才签了那家吸血公司。”
林诗音的灵魂猛地一颤。她以为自己把母亲去世的事藏得很好，每次和王姐吵架，都只说“家里需要钱”，从不敢提母亲已经不在了。原来，他连这个都知道。
秦峰把所有东西都装箱时，林诗音看到他从床底拖出一个旧纸箱，里面全是她跑龙套时的剧照——穿着粗布麻衣演乞丐，脸上抹着灰；穿着宫女服站在角落，连脸都看不清；甚至还有一次演尸体，被盖着白布躺了一下午。
这些连她自己都快忘了的瞬间，竟然都被人一一收集起来。林诗音飘在纸箱上方，看着那些模糊的影像，眼泪如果还能流出来，恐怕早就湿透了衣襟。
她跟着秦峰回到顾北辰的别墅。那是一栋位于京郊的独栋建筑，院子里种着大片的白玫瑰，据说顾北辰从不喜欢花草，这些玫瑰是谁种的？林诗音正疑惑，就看到秦峰把箱子搬进二楼的一个房间。
房间很大，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架。秦峰把她的剧本放在书桌上，照片摆在窗台，那些龙套剧照被整齐地贴在墙上，甚至连她随手画的涂鸦，都被装裱起来挂在角落。
林诗音愣住了。这个房间，分明是为她准备的。
傍晚，顾北辰回来了。他没去书房，也没去客厅，径直走进了这个房间。他坐在书桌前，拿起那本《长安辞》的剧本，一页页翻着，手指划过她写的批注，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稀世珍宝。
“这里的情绪处理，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他突然开口，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对她说，“那天拍这场戏，你淋雨发烧到39度，却瞒着所有人，我在监控里看到你偷偷吃退烧药，林诗音，你就这么怕麻烦别人？”
林诗音飘在他身后，震惊得说不出话。他竟然在剧组装了监控？他一直在看着她？
顾北辰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便利贴，是她随手写的愿望：“希望能演一个不用哭的角色，妈妈说我笑起来好看。”他的指尖轻轻按在“妈妈”两个字上，眼眶突然红了，喉结滚动了许久，才低声说：“对不起，没能让你笑着演完一部戏。”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看着那些龙套剧照。在那张乞丐剧照前，他停住了，声音带着自嘲：“第一次在片场看到你这样，我让秦峰去给你送热粥，结果你以为是剧组发的，分给了其他群演。那时我就想，这个姑娘，怎么傻得让人心疼。”
林诗音的灵魂在颤抖。原来那天寒风里的热粥，不是剧组的福利；原来她被副导演骂哭时，递过来的纸巾，是他让助理送的；原来她总觉得有人在暗中帮她，不是错觉。
这个权倾京圈的男人，竟用这样笨拙又隐秘的方式，守护了她这么久。
而她呢？她只记得自己泼了他一身酒，只记得他冷漠的眼神，只记得自己对他的敬畏和疏离。
“顾北辰……”林诗音想喊他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伸手碰他的肩膀，手却径直穿了过去。这种无力感，比死亡本身更让她绝望。
就在这时，顾北辰的手机响了，是秦峰打来的。“顾总，查到了。道具师承认收了苏瑶的钱，在威亚接口处做了手脚，说是苏瑶让他‘给林诗音一点教训’，没想到会出人命。”
顾北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低得能冻死人。“苏瑶在哪？”
“在她的私人公寓，据说已经联系了苏家，想让家里出面压下这件事。”
“压下？”顾北辰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淬着冰，“告诉苏家，要么，他们亲自把苏瑶送进警局，承担所有后果；要么，明天早上，我就让苏家从京圈彻底消失。”
挂了电话，顾北辰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林诗音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她想看看，这个为她疯狂的男人，会怎么对付那个害死她的凶手。
苏瑶的公寓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顾北辰没敲门，直接让保镖撬开了门锁。苏瑶正坐在沙发上敷面膜，看到突然闯进来的顾北辰，吓得面膜都掉了。
“顾、顾总？您怎么来了？”她强装镇定，试图挤出一个妩媚的笑，“是不是查到诗音的事了？我就知道她不是意外，太可怜了……”
“可怜？”顾北辰一步步逼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你亲手把她推下城楼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她可怜？”
苏瑶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后退着摇头：“顾总，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道具师已经招了。”顾北辰拿出手机，点开录音，道具师哭着指认苏瑶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你给了他五十万，让他弄松威亚，好让林诗音摔断腿，再也没办法拍戏，对吗？”
苏瑶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我只是想教训她！我没想到威亚会断……是她自己命不好！谁让她抢我的风头，谁让你总盯着她看！”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疯狂的嫉妒。“顾北辰，我喜欢你那么多年！我苏家哪里比不上她一个孤女？你凭什么看上她？”
顾北辰的眼神更冷了。“你和她，连提鞋都不配。”他挥了挥手，保镖立刻上前按住苏瑶，“带走。”
“顾北辰！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爸不会放过你的！”苏瑶尖叫着挣扎，被保镖拖了出去。
林诗音飘在客厅里，看着苏瑶狼狈的背影，心中却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片空茫。她死了，苏瑶也得到了惩罚，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顾北辰没有立刻走，他在公寓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书房。书架上摆满了苏瑶的奖杯和照片，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张她和顾北辰的合影——那是几年前的家族宴会上拍的，顾北辰面无表情，苏瑶却笑得灿烂，紧紧挽着他的胳膊。
顾北辰拿起那张照片，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书桌的抽屉上，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把抽屉拽了出来。
里面除了一些文件，还有一个上锁的木盒子。顾北辰没找钥匙，直接用手掰断了锁扣。
盒子里没有珠宝，也没有秘密信件，只有一叠照片——全是林诗音的。
有她在片场啃面包的样子，有她蹲在地上喂流浪猫的样子，有她在出租屋楼下仰头看星星的样子……甚至还有一张，是她三年前在雨夜抱着猫哭的照片，背景里能看到顾北辰那辆车的影子。
这些照片，显然是苏瑶找人偷拍的。林诗音看着这些照片，突然明白苏瑶的嫉妒从何而来——她不仅知道顾北辰关注她，还把这些关注当成了刺向她的刀。
顾北辰拿起那张雨夜的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林诗音被雨水打湿的脸颊，眼神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那天我就该下车的。”他低声说，像是在忏悔，“如果我那时就带你走，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林诗音的灵魂紧紧地贴着他，无声地流泪。是啊，如果那天他下车了，如果她早点知道他的心意，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世上没有如果。
顾北辰把那些照片都带走了，回到别墅后，他把它们锁进了那个房间的抽屉里，和林诗音的东西放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留在身边。
接下来的几天，顾北辰几乎住在了那个房间里。他不上班，不吃饭，就坐在书桌前，一遍遍地看林诗音的剧本，看她跑龙套的片段，看偷拍的照片。秦峰送来的文件堆成了山，他一眼都不看。
林诗音看着他日渐憔悴的脸，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突然对着空气说“这个角色你演肯定很合适”，心疼得快要碎了。她想告诉他“别这样”，想告诉他“好好吃饭”，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折磨自己。
直到第七天，秦峰闯进来，脸色凝重地说：“顾总，苏家联合了几个老牌家族，在背后搞小动作，说您为了一个戏子滥用私刑，已经惊动了上面。”
顾北辰终于抬起头，眼神空洞，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戏子？”他重复了一遍，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她是我的命。”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白玫瑰。“秦峰，你知道这些玫瑰为什么种在这里吗？”
秦峰愣了一下，摇摇头。
“三年前，她在微博上发过一张照片，说最喜欢白玫瑰，因为‘干净得像雪’。”顾北辰的声音很轻，“我让人种了一院子，想等她有一天愿意来看看，结果……她到死都不知道。”
林诗音飘在他身边，看着那些在风中摇曳的白玫瑰，突然想起自己确实发过那条微博。那时她刚签公司，还抱有一丝幻想，没想到这条随口的话，竟被他记了这么久。
“告诉他们，”顾北辰转过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谁要是敢动她的名声，我顾北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他陪葬。”
“是！”秦峰感受到他身上的狠戾，不敢再多说，立刻转身去办。
顾北辰重新坐回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处理那些积压的文件。他的动作很快，效率极高，仿佛刚才那个颓废的男人只是幻觉。但林诗音看得出来，他的手在抖，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桌上的照片。
他在用工作麻痹自己，在用疯狂的报复掩盖心底的绝望。
这天晚上，顾北辰处理完所有事，回到房间时，发现书桌上多了一支笔。那是林诗音生前最喜欢的一支钢笔，笔帽上还有个小缺口，是她上次试镜时不小心摔的。
早上他明明放在抽屉里了，怎么会出现在书桌上？
顾北辰愣住了，猛地看向四周。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是错觉吗？
他拿起那支钢笔，指尖刚碰到那个缺口，突然感觉一股微弱的暖意传来，像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林诗音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指尖，竟然碰到了他的皮肤！虽然只有一瞬间，那点温度却真实得不可思议。
顾北辰也僵住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丝暖意，短暂得像幻觉，却又真实得让他心跳加速。“诗音？”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是你吗？”
林诗音拼命点头，想告诉他“是我”，可还是发不出声音。她急得团团转，想再碰他一下，手却又穿了过去。
顾北辰看着空荡荡的空气，眼底燃起一丝希望，又迅速熄灭。他自嘲地笑了笑，把钢笔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管是不是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林诗音飘在他面前，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用力点头。
她不会离开的。
她要看着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要看着那些伤害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要看着他……慢慢走出来。
虽然她只是一缕孤魂，虽然她什么都做不了，但她会陪着他。
就像他曾经默默守护她那样。
深夜，顾北辰终于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支钢笔。林诗音的灵魂轻轻落在他身边，看着他疲惫的睡颜，第一次觉得，死亡或许不是终点。
至少，她还有机会，看清这份迟来的深情。
只是不知道，这份以死亡为代价的懂得，要让他痛苦多久，要让她遗憾多久。
窗外的白玫瑰，在月光下静静绽放，像一场无人知晓的告白。而这场跨越生死的守护，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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