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缓冲倒计时：十二时辰。】

【能量汲取模式转换……滋……尝试链接……‘共情’源点……】

【下一片段预载：‘云梦双杰’……】

机械音低低地回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电流杂音，如同重伤者的呓语，很快又沉寂下去。那层维持空间的白光似乎稳定了些，不再明明灭灭，却依旧黯淡，照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苍白和茫然。

十二时辰。

像是一道短暂的赦令，又像是下一次未知风暴来临前的倒计时。

空间内依旧死寂，却不再是那种绷紧的、濒临崩溃的死寂，而是一种极度消耗后的、沉重的疲惫。没有人说话，甚至很少有人移动，大多数学子都瘫坐在地，或倚靠着无形的墙壁，眼神放空，努力消化着那过于惨烈和颠覆的冲击。

魏无羡的呜咽声已经渐渐低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极力压抑的抽噎，身体却依旧控制不住地轻颤，仿佛寒意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他将脸深深埋在蓝忘机肩窝，不肯抬头，像是要将自己彻底藏起来，隔绝外界的一切，尤其是……江澄的方向。

蓝忘机依旧维持着环抱他的姿势，背脊挺直，如同沉默的山峦。拍抚着魏无羡后背的手依旧有些僵硬，却不再那般无措，只是持续地、一下一下地，传递着笨拙却坚定的安抚。肩头的衣料湿冷一片，那冰凉的湿意仿佛也渗入了他的皮肤，一路蔓延到心口，泛起细密而持久的酸胀感。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身体的颤抖和脆弱，一种前所未有的保护欲混合着那沉甸甸的“后悔”，在他心间汹涌澎湃。他微微收紧了手臂，将下颌极轻地抵在魏无羡的发顶，是一个近乎本能的、守护意味极强的姿态。

江澄站在不远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相拥的两人，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握着三毒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手背青筋暴起，彰显着内心极不平静的挣扎。他想冲过去，想把魏无羡从蓝忘机怀里揪出来，想质问他，想痛骂他，可脚步却像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抬起。

姐姐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和魏无羡刚刚吐血濒死、崩溃哭泣的模样在他脑中疯狂交替，恨意与恐惧交织，最终化作一种无力又暴躁的郁气，堵在胸口，无处发泄。他猛地转过身，不再去看那刺眼的一幕，只留下一个紧绷而孤绝的背影。

江厌离看看弟弟，又看看蓝忘机怀中的魏无羡，泪水无声滑落。她轻轻走到江澄身边，伸出手，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拍拍他的背，却被江澄猛地躲开。

“姐！”江澄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痛苦，“别管我！”

江厌离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却更多是心痛。她最终只是默默收回手，低声道：“阿澄，那不是现在的阿羡……”

“我知道！”江澄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又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控，硬生生压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我知道。”

可知道，并不意味着能轻易接受和释怀。

那血腥的“未来”，像一根最毒的刺，已经狠狠扎进了血肉里，一动就痛彻心扉。

时间的流逝变得粘稠而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半个时辰，或许更久。

魏无羡的颤抖终于渐渐平息下来，抽噎声也止住了，只剩下偶尔控制不住的、细微的吸气声。他依旧埋在蓝忘机怀里，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单纯地不想面对现实。

蓝忘机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放松，心下稍安，却依旧不敢松懈，灵力输送未曾间断，只是放缓了些许。

又过了一会儿，魏无羡极其缓慢地、带着迟疑地，动了一下。

他似乎想抬起头，却又缺乏勇气，动作进行到一半又顿住。

蓝忘机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拍抚着他后背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帮他调整姿势般，托着他的手臂，助他稍稍坐直了些。

魏无羡终于抬起了头。

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泪痕交错，狼狈不堪，眼神却不再是全然的空洞，虽然依旧带着浓重的迷茫、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惧。他不敢看任何人，视线飘忽着，最终落在了蓝忘机胸前那片被自己泪水浸湿的、深色的衣料上。

他像是被那痕迹烫到一般，猛地移开视线，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窘迫的红晕，嘴唇动了动，发出极轻、极沙哑的声音：“……对不住。”

为弄脏你的衣服。

为……所有的一切。

蓝忘机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脏像是又被细针扎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却清晰：“无妨。”

顿了顿，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最终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的、带着清冷檀香气的手帕，递到魏无羡面前。

动作依旧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关切。

魏无羡怔怔地看着那方手帕，又抬眼看了看蓝忘机那双沉静的、看不出情绪却莫名让人安心的眼睛，迟疑了一下，才慢慢伸手接过。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魏无羡低下头，用那方质地柔软的手帕，胡乱地擦着脸。帕子上清冷的气息侵入鼻腔，奇异地安抚了他依旧有些翻腾的心绪。

擦干净脸，他捏着那方变得湿漉漉的手帕，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处理。

蓝忘机极其自然地伸手，将手帕拿了回来，重新纳入袖中，仿佛那是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魏无羡看得一愣，耳根莫名也有些发热。

两人之间这无声的互动，落在周围悄悄关注着他们的人眼里，更是坐实了某种猜测，引来无数复杂难言的目光。

就在这时——

“咳。”一声刻意的、带着不满的轻咳响起。

是江澄。他不知何时转回了身，正脸色难看地盯着他们，尤其是魏无羡。

魏无羡身体一僵，刚刚稍微放松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下意识地往蓝忘机身后缩了缩，眼神闪烁，不敢与江澄对视。

蓝忘机察觉到他的恐惧，身形微动，再次不着痕迹地将魏无羡护得更周全些，抬眸迎向江澄的视线，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

江澄被他这维护的姿态激得心头火起，却又碍于魏无羡方才那副惨状，硬生生将斥责的话咽了回去，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醒了就没事了？还不起来！像什么样子！”

语气依旧冲得很，却少了之前的杀意。

魏无羡像是得到特赦令，手忙脚乱地就想从蓝忘机怀里挣脱出来。蓝忘机扶了他一把，助他站稳。

脚下一软，魏无羡踉跄了一下，蓝忘机立刻伸手扶住他的手臂。

“我……我自己可以。”魏无羡声音依旧沙哑，低着头，挣开了蓝忘机的手，默默站到了一旁，却依旧离蓝忘机很近，仿佛那是唯一的安全距离。他始终不敢抬头看江澄和江厌离。

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尴尬而紧绷的沉默。

那预载的“云梦双杰”四个字，像一道无形的阴影，笼罩在三人之间。

未来的兄弟阋墙，刀剑相向，此刻像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横亘在尚且年少、本该亲密无间的他们中间。

该如何面对？

无人知晓。

只有那冰冷的倒计时，在无声地流淌。

等待着下一个，或许更加残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