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东侧,废弃的染坊区域,已然成为一片韵力肆虐的战场。武程与成玉背靠着一座巨大的、布满苔藓的染池,周围是数十名黑袍面具客,以及那个曾被武程重创、此刻却眼神更加怨毒的“零与”复制体。
鲜血顺着武程的额角滑落,浸湿了他纤长的睫毛。他的哨棒依旧舞得泼水不进,但每一次格挡,手臂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韵力近乎枯竭,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强撑。成玉的情况稍好,步宗身法让他屡次避开致命攻击,但频繁的闪避和反击也让他气息紊乱,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流血。
“困兽之斗,何必呢?”那“零与”复制体阴恻恻地笑着,指挥着手下步步紧逼,“乖乖交出情报,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武程啐出一口血沫,眼神冷得像万载寒冰:“做梦!”
他心中焦急,风良应该已经趁乱突围,但自己和成玉前辈还能支撑多久?十分钟?五分钟?敌人的包围圈正在不断缩小,攻击也越来越密集。
就在一支淬毒的韵力弩箭悄无声息射向武程后心的刹那——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响起!
一枚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边缘锋利的陈旧铜钱,精准无比地击碎了那支弩箭!
所有人都是一怔,包括武程和成玉!
攻击骤停了一瞬。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染坊残破的月亮门洞下,不知何时,倚靠着一个身影。
那人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衫,身形瘦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一双眼睛空洞无神,手中拄着一根普通的竹制导盲杖。正是去而复返的白糖!
他看起来虚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与这杀气腾腾的战场格格不入。
“哪里来的瞎子?找死吗?”一个黑袍客厉声喝道,抬手就是一道韵力冲击波打向白糖。
白糖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倚着门框,甚至轻轻咳嗽了两声。
然而,就在那韵力冲击波即将触及他身体的瞬间,他握着导盲杖的手,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噗——”
那道威力不俗的冲击波,如同泥牛入海,在距离他身体寸许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湮灭了,连他的衣角都未能掀起。
这一幕,让所有黑袍客,包括那个“零与”复制体,瞳孔都是猛地一缩!
高手!绝对是高手!而且是对韵力控制达到了匪夷所思境界的高手!
武程和成玉也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他们以为早已远走高飞、身负重伤的盲眼药铺掌柜,会在此刻出现,并且展现出如此深不可测的实力!
白糖“望”向武程他们的方向,沙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两位恩公,此地不宜久留。东南角,围墙有处旧狗洞,虽不雅,可通外界。”
他此言一出,等于是直接告诉了武程逃生路线,也彻底将自己置于敌人的对立面。
“零与”复制体眼中杀机暴涨:“原来还有同党!一起拿下!”
霎时间,数名黑袍客调转矛头,扑向白糖!凌厉的韵力攻击从四面八方笼罩而下!
白糖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手中的导盲杖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在空中划出几道看似随意、却玄奥无比的轨迹。
那些狂暴的韵力攻击,在接近他身体周围一尺范围内,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流动的墙壁,轨迹被轻易带偏,互相碰撞、湮灭,或者被巧妙地引偏,打在了空处或染坊的残垣断壁上!
举重若轻!信手拈来!
这已不仅仅是实力的体现,更是对韵力本质理解达到了宗师级别的象征!
武程看得心神剧震!这种化解攻击的方式,他只在宗内最深奥的典籍记载中见过寥寥数语!这白掌柜,究竟是什么人?!
“还愣着干什么!走!”成玉经验老辣,虽也震惊,但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白糖用自己吸引火力为他们创造的唯一生机!他一把拉住还有些发愣的武程,朝着白糖所说的东南角猛冲过去!
“拦住他们!”“零与”复制体气急败坏,想要亲自追击,却被白糖看似随意点出的一缕指风逼退!那指风凝练如实质,蕴含着一种让他灵魂都感到战栗的锋锐之意!
“你的对手,是我。”白糖淡淡地说着,那双失明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精准地“锁定”了在场最强的“零与”复制体。
他以一人之力,独对群敌,为武程和成玉断后!
武程被成玉拉着,回头望去,只见那道瘦削的身影屹立在残破的月亮门下,面对汹涌而来的攻击,如同激流中的礁石,看似摇摇欲坠,却岿然不动。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震撼,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
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狗洞,狼狈不堪地钻了出去,身后传来激烈的韵力碰撞声和敌人的怒吼声。
逃出生天的武程,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满心的沉重和担忧。白掌柜他……能脱身吗?
而染坊之内,白糖感应到武程他们已经远离,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他体内的伤势在金钉的压制下再次蠢蠢欲动,但他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了。
他还要去做一件事——去那个矿坑,彻底毁了那个吞噬生命的邪恶装置。这不仅是为了救那些无辜者,或许……也是为了弥补一些,深埋心底的遗憾。
他手中的导盲杖轻轻点地,身形如同鬼魅般,在敌人惊骇的目光中,缓缓融入阴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狼藉,和一群面面相觑、心有余悸的黑袍客。
风暴并未结束,而是转向了更深处的地底。最终的决战,即将在废弃的墨晶矿坑中上演。而白糖,这个身负无数秘密的男人,将独自面对未知的凶险。
钻出狗洞,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自由的气息涌入肺腑,但武程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他猛地停下脚步,挣脱成玉的手,回头望向那高耸的、隔绝了身后战火的染坊围墙。里面传来的韵力碰撞声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在他的心上。
“白掌柜他……”武程的声音因脱力和焦急而沙哑,那双总是冷冽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无法抛下同伴独自逃生的愧疚和担忧。他武程,何曾需要他人如此牺牲来换取生机?
成玉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语气沉重却坚定:“武程!冷静!白掌柜实力深不可测,他既然选择断后,必有脱身之法!我们此刻留下,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了他的累赘!别忘了风良送出去的情报,还有矿坑里那些等死的人!”
成玉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被情绪左右的武程。是啊,情报!那些被囚禁的无辜者!白掌柜用自己为他们换来的,不是苟且偷生的机会,而是扭转局面的希望!他不能辜负这份牺牲!
武程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指节瞬间渗出血迹。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分析现状:“前辈说得对!我们必须立刻行动!风良的情报需要时间才能引发效应,我们不能干等。矿坑经过昨夜一闹,守卫可能更严,但也可能正是最空虚的时候!”
他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尽管脸色苍白,韵力枯竭,但那属于强者的意志却愈发坚韧。“我们需要尽快恢复力量,然后,杀回矿坑!”
两人不敢停留,沿着偏僻小路疾行,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暂时藏身。武程盘膝坐下,不顾经脉的刺痛,强行运转打宗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心法——凝元归真诀。这门心法看似简单,却是打宗韵力生生不息的根基,尤其在韵力耗尽时,能像海绵一样高效汲取天地间游离的能量,加速恢复。
成玉则在一旁护法,同时处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眼神中充满了对武程的赞赏。这少年,天赋异禀也就罢了,心性之坚韧、临危之决断,远超同龄人,甚至许多老一辈都望尘莫及。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武程周身渐渐泛起微弱的金光,如同星火燎原,原本枯竭的丹田气海开始重新凝聚起一丝丝精纯的韵力。他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这不仅得益于顶尖的功法,更源于他远超常人的深厚根基和顽强意志。
然而,就在他全力恢复之时,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再次浮现出白糖的身影——那看似虚弱却挺拔的背影,那信手化解攻击的宗师风范,那双失明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以及,那份让他灵魂悸动的熟悉感。
“他到底是谁……”武程在心中无声地自问。这个疑问,如同种子,在他心底深处生根发芽。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武程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金光一闪而逝。虽然远未恢复到巅峰状态,但至少有了再战之力。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到力量重新在体内流淌。
“前辈,我们走。”
没有多余的废话,两人如同重新磨砺利刃,再次悄无声息地朝着那座吞噬生命的废弃矿坑潜行而去。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单纯的探查,而是带着摧毁和拯救的使命!
而与此同时,白糖早已凭借其神鬼莫测的身法和对韵力的极致掌控,摆脱了染坊的敌人,甚至可能已经先一步抵达了矿坑深处。他孤身一人,面对未知的凶险,目标同样明确——摧毁“万流归墟”装置!
武程与成玉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再次逼近那座如同巨兽巢穴的废弃矿坑。这一次,他们更加谨慎,利用之前探查到的防御漏洞和换岗间隙,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了矿坑内部。
坑道内依旧昏暗,但气氛明显比之前更加紧张肃杀,巡逻的黑袍客数量增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显然,之前的入侵和染坊的变故,让敌人加强了戒备。
“守卫增加了,但核心区域的防御似乎……有点外紧内松。”成玉凭借老辣的经验,敏锐地察觉到异常,“看来主力被调去搜捕我们了,或者……有别的变故。”
武程点头,他也感觉到了。这或许是机会!“按原计划,找到关押受害者的地方,优先救人!”
两人避开主通道,沿着复杂的通风管道和废弃矿脉缝隙艰难潜行。武程虽然韵力只恢复了部分,但打宗弟子强悍的体魄和对力量的精妙控制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避开松动的碎石,呼吸调整到微不可闻。
终于,在经过一番周折后,他们找到了目标——并非之前那个庞大的主石窟,而是一个相对偏僻、被改造成临时囚牢的侧洞。洞口有符文闪烁,两名黑袍客守卫。
武程与成玉交换一个眼神。下一刻,武程如同猎豹般暴起,速度快到极致,几乎在守卫察觉的瞬间,哨棒已如毒蛇出洞,精准地点在一人喉结!同时另一只手如铁钳般扣住另一人的脖颈,猛地发力!
“咔嚓!”两声轻微的脆响,两名守卫软软倒地,甚至没来得及发出警报。
破解洞口的符文对于风良不在的他们有些困难,但武程选择了一种最直接的方式——将所剩不多的韵力高度凝聚于一点,强行在符文屏障上撕开了一道短暂的口子!
“快!”
两人闪身进入侧洞。眼前的情景让他们目眦欲裂:数十个年轻人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岩壁上,形容枯槁,眼神空洞,他们身上的韵力光芒已经微弱到几乎熄灭,一根根能量导管依旧连接着他们,将最后的本源力量抽向不知何处。
“救人!”武程低喝一声,哨棒挥舞,精准地斩断铁链。成玉则迅速检查受害者的状况,将一些固本培元的丹药塞入尚有意识的人口中。
救援行动紧张而有序。武程负责破除禁锢和警戒,成玉负责救治和安抚。很快,大部分受害者被解救下来,虽然虚弱,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必须立刻带他们离开!”成玉看着这些奄奄一息的年轻人,心急如焚。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撤离时,整个矿坑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和结构坍塌的巨响!
“怎么回事?!”武程心中一凛。
与此同时,在主石窟方向,一场惊变正在发生!
白糖的确先一步抵达了这里。他无法使用韵力,但凭借着对阵法结构的深刻理解和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他如同鬼魅般避开了所有守卫,直接来到了“万流归墟”装置的核心区域。
他“看”着那旋转的暗红色“韵核”和无数被抽取力量的受害者,心中一片冰冷。他无法用力量强行摧毁这庞大的装置,但他找到了另一个方法——破坏其能量循环的关键节点!
他利用随身携带的一些特殊药材和矿物粉末(作为药铺掌柜,这是他仅有的“武器”),结合对符文阵法的理解,开始在一些不起眼的衔接处动手脚。他的动作极其轻微,如同最高明的工匠在修复一件脆弱的艺术品,但每一次落点,都精准地打在装置能量流转的“七寸”上!
他引发的并非直接的爆炸,而是一连串精密的、连锁的能量紊乱和短路!这才是真正的大师手段,四两拨千斤!
于是,武程和成玉感受到的震动和爆炸,正是白糖成功破坏了几个次要能量节点后,引发的局部能量失控和结构崩塌!这混乱,极大地干扰了装置的运行,也为武程他们的撤离创造了意想不到的机会!
“机会!趁乱走!”武程当机立断,和成玉一起,护着救出的受害者,沿着预定的撤离路线,利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奋力向外冲去!
途中他们遭遇了零星的抵抗,但都被武程以雷霆手段迅速解决。他的哨棒在黑暗中划出夺命的金光,每一次出击都简洁、高效、充满力量,展现着打宗弟子强大的实战能力。
最终,他们成功带着大部分受害者冲出了矿坑,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山林之中。
而主石窟内,白糖感知到武程他们已经成功撤离,心中稍安。他的破坏只是暂时的,装置的核心“韵核”并未被毁。敌人正在疯狂地扑救和搜索破坏者。
他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之中,如同他来时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救出了人,重创了装置。至于彻底摧毁“韵核”和揪出幕后黑手,他知道,那将是另一场更加艰难的战斗,或许,需要借助武程和他们背后宗门的力量。
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快离开,找到玉儿,然后……或许不能再逃避了。
矿坑的混乱渐渐平息,但巨大的损失和未知的破坏者,让隐藏在幕后的“墟主”勃然大怒。而武程和成玉,带着救出的幸存者和宝贵的情报,即将与外界取得联系。风暴远未结束,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