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鑫
丁程鑫“睡觉。”
他依旧是命令的口吻,却仿佛多了点什么别的。
姜月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心潮起伏,最终化为一种奇异的平静。她闭上眼睛,这一次,很快便沉入了真正的睡眠。
丁程鑫没有离开。
他就坐在榻边,听着她逐渐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窗外,夕阳西下,最后一点余晖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仿佛交融在一起的影子。
他的暴戾依旧在深处汹涌,他的掌控欲未曾稍减。
但有什么东西,确实因为她的这次主动,而悄然改变了轨道。
至少在这一刻,黑暗的囚笼里,并非只有绝望。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如纱,缓缓笼罩宫殿。殿内没有燃起更多的灯烛,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榻边男人沉默的轮廓和榻上女子安睡的剪影。
姜月睡得很沉。多日来的惊惧、挣扎、伪装和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一个暂时的避风港。他的存在,不再是纯粹的威胁,而是一种复杂却真实的锚定。
丁程鑫依旧坐在榻边,没有离开。
他没有再看奏折,也没有望向窗外。他只是沉默地坐着,目光落在姜月沉睡的脸上。那张脸苍白依旧,却褪去了惊惶失措,在睡梦中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宁静。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龙袍袖口——方才被她拽住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冰凉的触感和那细微的、带着决绝的力道。
“冷。”
那个字,又一次在他脑中回响。不是祈求,不是抱怨,只是一个简单的陈述,却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刺入他铜墙铁壁般心防的某处缝隙。
他的一生,都在掠夺、掌控、猜忌和毁灭中度过。黑屋子的记忆早已融入骨血,铸成了他冷酷暴戾的铠甲。他习惯于用恐惧和强权来捆绑一切,从未有人敢、也从未有人会用这样一种方式靠近他。
更从未有人,在他展露了最狰狞的面目之后,还会因为他的一句过往,而流露出那种……让他心口发堵的悲恸和柔软。
【系统……任务……回家……】
这些词依旧让他戾气横生,恨不得将那个藏在她脑中的东西揪出来碾碎。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更陌生的情绪,正艰难地试图破开那厚重的冰层。
她选择留下。
不是系统的任务,不是伪装的温顺。
是她自己,拽住了他的袖子,说冷。
一种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命名的悸动,在他胸腔里沉闷地撞击着。是困惑,是躁动,是一丝不敢置信的……动容。
他缓缓地、极其笨拙地伸出手,指尖悬在半空,迟疑了许久,最终极其轻缓地、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般,拂开了她颊边的一缕碎发。
动作生涩得近乎可笑,与他平日里杀伐决断的模样判若两人。
睡梦中的姜月似乎感知到这细微的触碰,无意识地轻轻蹭了蹭他的指尖,发出一声极轻的呓语。
丁程鑫的手指猛地一颤,如同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攥紧成拳。心跳竟有些失序。
他霍然起身,像是无法再忍受这陌生而失控的情绪,大步走向殿门。
脚步声惊动了浅眠的姜月。她睫毛颤了颤,迷茫地睁开眼,恰好看到他走向门口的、显得有些仓促的背影。
姜月“陛下?”
她下意识地轻唤,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要走了吗?又要将她独自留下?
丁程鑫的脚步顿在门前,背影僵硬。他没有回头,只是冷硬地丢下一句
丁程鑫“朕去处理政务。”
语气依旧是他惯有的不容置疑,但若仔细听,似乎能听出一丝极力压抑的……不自然。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推开殿门,走了出去。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合拢,却没有落下锁闩的声响。
姜月怔怔地看着那扇并未锁死的门,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潮涌。
他……没有锁门。
是因为相信她不会跑?还是……他潜意识里,也开始试着松开那绝对掌控的锁链?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却没有了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以及那一点点……悄然滋生的、微弱的希望。
接下来的几日,一种诡异而微妙的新常态逐渐形成。
丁程鑫依旧每日都会来,有时待得久,有时只是片刻。他依旧会处理政务,气场依旧强大迫人,但对姜月,却不再有之前的暴戾和直接的威胁。
他不再提及系统和任务,仿佛那是一场彼此心照不宣的噩梦,暂时被搁置。但他看向她的目光,却变得更加深邃难懂,带着一种沉沉的审视和探究,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清她灵魂最深处的一切。
他会过问太医她的脉象和用药,会盯着她喝完每一碗苦涩的汤药。他依旧会命令她,语气冷硬,却会在她偶尔因药太苦而微微蹙眉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第二日,那药里便会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调和苦味的甘草甜香。
他依旧沉默居多,但那种沉默,不再是令人恐惧的压抑,反而像是一种……笨拙的磨合。
姜月的心,在那盏未曾熄灭的孤灯照耀下,日益柔软,却也日益坚定。
她开始尝试着,一点点卸下伪装,流露出更多真实的情绪。不再是扮演温顺,而是真的试着去……靠近。
她会在他批阅奏折疲惫揉额时,默默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茶。
她会在他偶尔看向窗外积雪时,轻声说一句“雪快化了,春天要来了”。
她会在他又一次无意识流露出那种深沉的孤寂时,不再害怕地避开,而是用那双清澈的、盛着复杂情愫的眼睛,安静地回望他。
每一次微小的互动,都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无声的涟漪。
丁程鑫依旧是那个暴君,但对上她这些细碎而真实的举动,他那些尖锐的戾气,总会奇异地被软化些许。他依旧不会说什么软话,但周身那种冰冷的压迫感,却在不知不觉中减弱了。
他们之间,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谈判和救赎。
她用她的脆弱和真心,一点点软化他坚冰般的铠甲。
他用他笨拙的、依旧带着掌控意味的方式,给予她不曾有过的“安全”和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