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带着满身的伤痕和不堪的过去。
他们都曾绝望地挣扎在对立的两端。
但此刻,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他们却像两只受伤的困兽,小心翼翼地靠近,用彼此身上那一点微弱的热量,温暖着对方冰冷彻骨的孤独。
救赎之路漫长而崎岖,遍布猜忌的余烬和旧日的阴影。
系统或许并未完全消失,未来的风雨依旧未知。
但至少,那扇门没有再落下沉重的锁。
至少,那盏灯,一直亮着。
光虽微弱,却足以让他们在无尽的黑暗里,看到彼此眼中,那一点点艰难萌生的、属于人的温度。
日子如同殿外渐融的雪水,看似平静无波,却于无声处悄然流淌,改变着地貌与气候。
丁程鑫来的愈发频繁,停留的时间也愈发长。那扇殿门再未落锁,仿佛一个无声的默许,一个心照不宣的试探。他依旧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但那张紫檀木书案似乎已在这偏殿扎根,成了固定陈设。
姜月的身体在太医的调理和他的“监督”下渐渐好转,脸色不再是病态的苍白,偶尔甚至会因殿内炭火过旺而泛起淡淡的红晕。
两人之间的氛围,也愈发微妙。
他依旧言辞冷硬,命令式的口吻不改。但那些命令的内容,却渐渐变了味道。
丁程鑫“药喝了。”
他会盯着她,直到她将最后一口咽下,然后看似随意地将一小碟蜜渍梅子推到她手边。
丁程鑫“窗户边风大,回来。”
他会在她望着窗外发芽的嫩枝出神时,蹙眉开口,语气不耐,却在她依言退回时,将一件还带着他体温的披风丢到她膝上。
丁程鑫“这幅字,临十遍。”
他会扔给她一本他亲手所书的字帖,内容或许是兵法谋略,或许是诗词歌赋,然后坐在一旁批他的奏折,偶尔抬眼瞥一下她的进度,在她某个笔画不得要领时,会突然起身,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运笔。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完全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力道控制得极好,既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却又小心地没有弄疼她。呼吸近在咫尺,喷吐在她耳侧。
姜月的心跳总会漏跳几拍,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另一种更陌生的悸动。她会屏住呼吸,感受那短暂的、几乎算得上亲昵的接触,直到他松开手,面无表情地评价一句“腕力不足”,然后重回他的座位,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但她能看到,他耳根处一丝极淡的、迅速隐去的红晕。
他在学着靠近,用他笨拙的、依旧带着帝王权威的方式。而她,也在学着接受,并尝试回应。
她会在他带来新字帖时,轻声问
姜月“陛下今日似乎心情颇佳?”
她会在他推过蜜饯时,弯起眼角
姜月“谢陛下,这梅子很甜。”
她会在他因朝务烦躁、眉宇间凝着戾气时,默默燃上一柱能宁神静气的淡香。
她的主动依旧谨慎,却越来越自然。那双眼睛里,曾经的恐惧和算计逐渐被一种柔软的、带着细微光彩的专注所取代。她看他批阅奏折时的侧脸,看他示范写字时低垂的眼睫,看他偶尔因她的某个小举动而微微愣神的样子。
系统【警告:宿主情感链接……滋滋……深度绑定……风险……】
系统的声音偶尔还会像接触不良的电流般窜过,但已微弱得如同背景杂音,再也无法引起姜月心中的波澜。她甚至开始忽略它。
这日午后,春阳明媚,透过窗棂洒下一地碎金。
丁程鑫似乎处理完了紧急政务,并未立刻拿起新的奏折,而是倚在窗边的软榻上,闭目养神。阳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些许他冷硬的线条,竟显出一丝难得的平和。
姜月坐在不远处的绣架前,这一次,她手中的针线落在了实处,绣的是新生的缠枝莲纹样,生机勃勃。
殿内很静,只有针线穿过绸缎的细微声响,和他平稳的呼吸声。
姜月绣了一会儿,忍不住抬眼看他。
阳光将他浓密的睫毛染成了淡金色,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他睡着的时候,才会完全卸下那身凌厉的盔甲,显出一种近乎纯粹的安静,甚至……脆弱。
鬼使神差地,姜月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她站起身,赤足踩在铺着厚毯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地走到榻边。
她蹲下身,仰头看着他沉睡的容颜。心跳得有些快,带着一种冒险的、却又抑制不住的冲动。
她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这一刻的他,深深镌刻在心里。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碰触了一下他自然垂落在榻边的手。
只是指尖极轻地一碰,如同蝴蝶点水,一触即分。
她立刻收回手,心脏狂跳,脸颊绯红,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慌忙想要退开。
然而——
就在她想要起身的瞬间,她的手腕被一把抓住!
力道不大,却足够牢固,带着刚睡醒的、温热的体温。
姜月惊得低呼一声,对上那双骤然睁开的眸子。
那里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深沉的、映着她惊慌失措模样的暗海。
他根本没睡!
姜月“我……”
姜月脸颊烧得厉害,羞窘得无地自容,下意识地想挣脱。
丁程鑫却没有放开她的手。他握着她的手腕,目光从她绯红的脸颊,移到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唇瓣,再缓缓移回她惊慌失措的眼睛。
他的眼神深邃得可怕,里面翻涌着各种情绪:惊讶,探究,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极度克制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暗火。
丁程鑫“做什么?”
他开口,声音因刚醒而格外低哑,磨得人耳根发麻。
姜月“臣妾……臣妾只是……”
姜月语无伦次,脑子一片空白。
丁程鑫握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将她拉近了几分。
两人距离瞬间缩短,呼吸可闻。
他盯着她,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掠过她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姜月紧张得几乎要窒息,闭上了眼睛,长睫剧烈颤抖着,等待着他的审判或……其他。
然而,预想中的一切并未发生。
他只是握着她的手腕,拇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在她细腻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
那一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和……犹豫。
良久。
他松开了手,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日的冷清,却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丁程鑫“退下。”
姜月如蒙大赦,又像是失落了什么,慌忙站起身,踉跄着退后几步,心脏依旧狂跳不止,手腕上被他握过的地方,灼热一片。
她不敢再看他,匆匆回到绣架前,拿起针线,手指却抖得根本无法下针。
榻上,轩辕绝缓缓坐起身,目光落在自己方才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上,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抬起眼,望向那个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背影,眸色深沉如夜。
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要失控。
想将她拽入怀中,想确认那份胆大包天的触碰背后的含义,想碾碎她唇上那抹诱人的绯红。
但最终,他只是松开了手。
一种陌生的、叫做“克制”的情绪,在他胸腔里艰难地生长着,对抗着他与生俱来的掠夺本性。
因为她闭上眼时,颤抖的睫毛像受了惊的蝶翼。
因为她在害怕,却不是因为他的暴虐,而是因为别的……让他心头发紧的东西。
阳光依旧温暖。
殿内寂静无声。
但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
那层薄冰,已被她莽撞又真心的指尖点破。
冰层之下,暖流汹涌,暗潮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