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叶，在院心投下斑驳的光影。苏瑶把晒好的竹叶收进布袋子，刚转身就看见张起灵躺在竹榻上，手里还握着那本翻旧的《考工记》，书页被风吹得轻轻翻动，他却已经合着眼，呼吸均匀——竟是睡着了。

他大概是累了。早上修好了王大爷的旧竹椅，中午又帮李婶劈了柴，额角的汗珠还没干透，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在灰布褂子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竹笛被他随手放在竹榻边，槐花刻痕在光里若隐若现。

苏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拿起石桌上的蒲扇，站在竹榻旁给他扇风。扇叶搅动的风带着竹叶的清香，拂过他汗湿的发梢，他的眉头微微舒展，嘴角似乎还噙着点浅淡的笑意，像是在做什么好梦。

竹竹从猫窝里钻出来，蹑手蹑脚地跳上竹榻，小心翼翼地蜷在张起灵的脚边，尾巴尖搭在他的鞋面上，很快也打起了小呼噜。一人一猫，在蝉鸣声声的午后，睡得格外安稳。

苏瑶看着他们的睡颜，心里软得像棉花。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站在祠堂的阴影里，眼神冷得像冰，谁能想到，这样的人会在她的院子里睡得这样沉，会任由小猫蜷在脚边，会把竹笛刻上她喜欢的槐花。

风穿过竹丛，发出“沙沙”的声响，和蝉鸣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安宁。梧桐叶的影子在张起灵的脸上轻轻晃动，像在给他盖一层流动的被子。苏瑶的扇风的动作越来越轻，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静。

她突然想起爷爷说过的“岁月静好”，以前总觉得这四个字太轻飘飘，经历过古墓里的生死、玉佩里的误会，才明白所谓的静好，从不是凭空得来的。是有人把风雨挡在外面，是有人把日子过得扎实，是像此刻这样，有阳光，有蝉鸣，有身边熟睡的人，把时光拉得很长很长。

不知过了多久，张起灵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他大概是没睡醒，眼神还有点迷蒙，看见苏瑶拿着蒲扇站在旁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耳根瞬间红了。

“你醒了？”苏瑶停下扇风的手，脸颊有点热，“看你睡着了，没好意思叫你。”

“睡了多久？”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竹竹被惊动了，不满地“喵”了一声，往他怀里钻了钻。

“没多久，刚过午时。”苏瑶把蒲扇递给他，“要不要喝点水？我去给你倒。”

“不用。”他拉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烫得她心跳漏了一拍，“一起坐会儿吧。”

苏瑶在竹榻边的小板凳上坐下，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有蝉鸣在耳边声声不息。竹竹在张起灵怀里伸了个懒腰，露出粉粉的肚皮，惹得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下午想去看看那批老茶饼。”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晾得差不多了，该收进罐子里了。”

“好啊，”苏瑶点头，“我帮你擦罐子，上次买的防潮纸还有剩。”

他低头笑了笑，把竹竹放在地上，拿起竹榻边的竹笛，指尖摩挲着音孔：“刚才做梦，梦见你吹笛了，调子比现在好听多了。”

苏瑶的脸更红了：“净胡说，我才刚学没多久。”

“是真的，”他看着她，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比山里的泉水还清亮。”

蝉鸣似乎变得温柔了些，风里的竹叶香也更浓了。苏瑶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觉得，这午后的小憩，这蝉鸣里的静，还有他没说出口的话，都像浸了蜜的莲子羹，甜得人心头发颤。

张起灵站起身，把竹笛插回腰间：“走吧，去收茶饼。”

“嗯。”苏瑶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看着竹竹追着他的脚步跑，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没有机关密布的险境，没有藏着怨怼的过往，只有竹榻上的小憩，蝉鸣里的静，还有身边这个人，把每一个寻常的午后，都过成了值得珍藏的模样。而那些藏在风里的、眼里的、没说出口的心意，就像罐子里的老茶饼，会在岁月里慢慢发酵，变得愈发醇厚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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