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混着旧木头的味道,像陈酿的酒,闻着就让人心安。张起灵踩着木梯,把架子顶层的茶饼一个个抱下来,茶饼表面覆着层薄薄的白霜,是岁月沉淀出的“金花”,看着就格外喜人。
“小心点。”苏瑶站在梯子下仰着头,手里拿着块软布,“别碰掉了这层霜,爷爷说这是好茶才有的。”
“知道。”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笑意,“你爷爷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本来就是!”苏瑶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我爷爷可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懂茶人,他说的准没错。”
张起灵抱着茶饼下来,放在长桌上。茶饼被晾得干爽,边缘微微发脆,轻轻一碰就掉下来细碎的茶末,香气瞬间浓了几分。苏瑶拿起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茶饼表面的浮尘,动作轻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珍宝。
“这些茶饼放了多少年了?”她好奇地问,指尖拂过茶饼上模糊的印记,像是手工压制的花纹。
“最少十年了。”张起灵拿出几个青瓷罐,罐口缠着圈红布,是去年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据说以前是大户人家装茶叶用的,“李大爷说,这是他年轻时去南方跑商带回来的,一直没舍得喝。”
苏瑶把防潮纸裁成合适的大小,垫在青瓷罐底:“那我们可得好好收着,别辜负了这好东西。”
张起灵拿起茶饼,用茶刀轻轻撬开一角,里面的茶梗脉络清晰,颜色呈深褐色,带着温润的光泽。“你闻闻。”他递到她面前。
苏瑶凑过去嗅了嗅,醇厚的茶香里带着点枣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像秋天的果园,让人心里暖暖的。“真好闻。”她由衷地赞叹,“等过年的时候,泡上一饼,给李大爷他们也尝尝。”
“好。”他点头,把撬好的茶饼小心地放进青瓷罐,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放时光的碎片。
两人配合着,一个撬茶饼,一个铺防潮纸,库房里只有茶刀碰击茶饼的轻响,和彼此的呼吸声。阳光透过小窗,在地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里面浮动着细小的茶末,像在空中跳舞。
竹竹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库房,蹲在长桌下,仰头看着他们,尾巴尖随着撬茶的节奏轻轻晃动,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加油。
“你看它,什么都想凑热闹。”苏瑶笑着弯腰摸了摸竹竹的脑袋,小家伙顺势蹭了蹭她的手心,把鼻尖凑到茶饼边嗅了嗅,大概是觉得不如小鱼干香,又乖乖地缩了回去。
全部茶饼都装进青瓷罐时,日头已经偏西。张起灵把罐子一个个摆回架子上,红布缠的罐口在昏暗的库房里格外显眼,像串挂在时光里的灯笼。
“这样能存住了吧?”苏瑶拍了拍手上的茶末,看着整齐的青瓷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能。”他关上库房的门,茶香被锁在里面,仿佛能听到岁月在罐子里慢慢发酵的声音,“过个三五年再打开,香气能漫半个院子。”
往回走时,夕阳正落在老槐树上,把树叶染成了金红色。苏瑶想起刚才茶饼里的枣香,突然说:“晚上煮点枣粥吧,配着中午剩的莲子羹吃。”
“好。”张起灵应着,脚步放慢了些,好让她能跟上,“我去洗枣,你烧火。”
院子里的竹榻还在,上面落了几片梧桐叶。苏瑶弯腰捡起来,夹进了窗台上的旧书里,想着等干了,能当书签用。张起灵在井边洗枣,水声“哗哗”的,和远处的蝉鸣混在一起,像支轻快的曲子。
竹竹蹲在井台边,看着水里晃动的影子,时不时伸出爪子去捞,溅起的水珠落在它毛茸茸的背上,惹得它抖了抖毛,逗得张起灵直笑。
苏瑶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这茶饼入罐的时刻,就像把日子装进了时光的罐子。那些寻常的午后,那些细碎的声响,那些身边的人,都会像罐里的茶饼,在岁月里慢慢沉淀,酿出最醇厚的香。而她要做的,就是守着这罐子,等它在某个飘雪的冬日,或是槐花盛开的春天,散发出能暖透整个岁月的芬芳。
厨房里飘出枣粥的甜香时,苏瑶把那片梧桐叶夹进了《考工记》里,正好夹在讲竹器制作的那一页。她想,等明年槐花开时,再打开看看,说不定叶子上会印上淡淡的竹纹,像时光留下的秘密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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