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大爷家出来时，日头正盛。竹竹大概是吃撑了，懒洋洋地趴在苏瑶怀里，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她的手腕。张起灵提着剩下的南瓜糯米，走在她身侧，影子被阳光压得短短的，几乎贴在脚边。

“李婶的炖鸡真好吃。”苏瑶吸了吸鼻子，仿佛还能闻到那股醇厚的肉香，“比我妈做的还香。”

“李婶年轻时在大户人家做过厨娘，手艺是练出来的。”张起灵的声音带着点饭后的慵懒，“下次让她教你。”

“好啊。”苏瑶笑着点头，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竹竹，小家伙已经打起了小呼噜，“这小家伙，吃了就睡，跟小猪似的。”

回到工作室，张起灵把红木坯子搬到院子里的木架上，准备开始做笔筒。苏瑶抱着竹竹进了屋，找了个软垫放在阴凉处，让它安安稳稳地睡午觉。

“要不要学开坯？”张起灵拿着把锛子，站在木架旁喊她。阳光落在他扬起的锛子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苏瑶走过去，看着那块紫檀木坯，纹路像水波一样流淌，带着沉静的红。“我能行吗？”她有点犹豫，这锛子看着就沉，怕自己拿不稳。

“试试就知道了。”他把锛子递过来，帮她调整好握姿，“力道不用太猛，顺着木纹走，像切豆腐那样。”

苏瑶深吸一口气，学着他的样子扬起锛子，落下时却偏了半寸，在木坯上划出个歪歪扭扭的痕。她有点泄气，刚想再来一次，就被张起灵按住手。

“手腕别僵着。”他站在她身后，双手覆在她的手上，带着她重新扬起锛子，“感受木纹的方向，它会带你走。”

他的掌心温热，呼吸落在她的耳后，带着淡淡的皂角香。苏瑶的心跳漏了一拍，注意力全被他的气息吸引，锛子落下时又偏了，这次直接蹭到了木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分心了。”他低笑一声，松开手退到旁边，“还是我来吧，你在旁边看着。”

苏瑶红着脸退到一边，看着他拿起锛子。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木坯上，洇出小小的深色痕迹。他的动作沉稳有力，每一下都恰到好处，木坯的边角在他手下渐渐变得圆润，露出光滑的横截面，紫檀的香气混着木屑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竹竹不知何时醒了，蹲在软垫上，歪着头看他们，尾巴随着锛子起落的节奏轻轻晃动，像在打拍子。

“这木头真好看。”苏瑶忍不住感叹，阳光透过木屑的缝隙，在木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纹路像幅流动的画。

“紫檀木越用越亮，带着人的温度，会慢慢变成深紫色。”张起灵放下锛子，拿起砂纸开始打磨，“李大爷用个十年八年，它就会有自己的脾气。”

“木头还有脾气？”

“当然。”他笑着说，“你对它上心，它就给你好看的纹路；你敷衍它，它就给你裂个缝，翘个边。”

苏瑶觉得这话有点像说他们——那些藏在玉佩里的误会，那些曾经的针锋相对，不就是彼此在“敷衍”这段缘分吗？好在现在，他们都在学着“上心”，像打磨这块木头一样，慢慢磨去棱角，露出温润的内里。

张起灵打磨得很仔细，先用粗砂纸磨掉大的毛刺，再用细砂纸细细抛光，最后用麂皮布擦一遍，木坯的表面渐渐泛起温润的光泽，像块浸了水的玉。

“接下来就是雕花纹了。”他拿起刻刀，在木坯上轻轻划出浅痕，勾勒出云纹的轮廓，“云纹简单大气，适合李大爷。”

他的刻刀很稳，每一刀都深浅均匀，云纹的弧度自然流畅，像真的有朵云停在了木头上。苏瑶看着他的指尖在木头上游走，突然想起在古墓里，他也是这样，用指尖轻轻一按，就能找到机关的关键；在悬魂梯上，他用指尖划过石壁，就能辨明方向。

原来他的指尖，既能拨开生死的迷雾，也能雕刻岁月的温柔。

午后的蝉鸣渐渐变得慵懒，阳光透过梧桐叶，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张起灵还在细细雕刻，苏瑶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把玩着他早上削的小竹猫，看着他的侧脸，看着竹竹打盹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没有机关陷阱，没有黑袍追杀，只有木头的香气，蝉鸣的声响，还有身边这个人，把时光都刻进木头里，变成温润的纹路，藏着数不尽的温柔。

傍晚时分，笔筒的云纹终于雕好了。张起灵用棉布蘸着蜂蜡，细细擦拭着每一道纹路，蜂蜡融化后渗入木头，表面的光泽愈发温润，云纹像浮在水面上，灵动而鲜活。

“真好看。”苏瑶拿起笔筒，对着夕阳看了看，纹路在光里若隐若现，“李大爷肯定喜欢。”

张起灵接过笔筒，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用刻刀在底部轻轻刻了个小小的“灵”字，笔画极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留个记号。”他笑着说。

竹竹跳上他的膝盖，用脑袋蹭着他的手腕，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们身上，落在笔筒温润的表面上，落在满地的木屑上，像给这寻常的午后，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苏瑶看着张起灵的眼睛，那里映着夕阳，也映着她的影子，突然觉得，这木头上的光阴，和他们正在过的日子一样，或许不够轰轰烈烈，却足够扎实，足够温暖，像这块紫檀木，会在岁月里慢慢沉淀，变成最珍贵的模样。

午后的蝉鸣，木头上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