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爷家的院子种着棵石榴树，枝头挂着几个青黄的果子，像小灯笼似的晃悠。李婶正蹲在井边洗菜，见他们来了，直起腰笑着往屋里喊：“老头子，孩子们来了！”
张起灵把手里的南瓜和糯米递过去：“婶子，我们带了点东西，中午添个甜口。”
“你们这孩子，来就来，还带啥东西。”李婶接过东西往厨房走，嗓门亮堂得很，“起灵啊，上次让你帮我修的那把梳子，放哪儿了？”
“在堂屋的桌上，我修好了。”张起灵应着，拉着苏瑶往堂屋走。竹竹不怕生，跟着窜进院子，追着一只芦花鸡跑，惹得鸡群“咯咯”乱叫。
堂屋的八仙桌上，放着把牛角梳，梳齿断了两根，被张起灵用细铜丝巧妙地接好，不细看根本看不出痕迹。苏瑶拿起梳子，指尖拂过光滑的梳背，上面刻着的缠枝纹被摩挲得发亮。
“这手艺，真没得说。”李大爷端着茶壶进来，给他们倒了茶，“比镇上那些修东西的强多了，他们只知道用胶水粘，哪像你这么细心。”
张起灵笑了笑，没说话。苏瑶知道，他修东西从来不用胶水，总说“胶水上得再牢，也抵不过岁月磨”，能用铜丝接、用木楔补的，绝不用化学黏合剂，这是他从爷爷那里学来的规矩，也是对老物件的尊重。
厨房里传来“咚咚”的剁肉声，李婶在准备炖鸡的料子。苏瑶起身要去帮忙，被李婶推了出来：“你坐着歇着，让起灵那小子来，他力气大，正好帮我劈柴。”
张起灵没推辞，挽起袖子进了厨房。很快，院子里响起劈柴的声音，“咔嚓”一声接着一声，干脆利落。苏瑶趴在门框上看，他穿着件灰布褂子，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落在沾了木屑的衣襟上，阳光落在他绷紧的手臂肌肉上，像幅生动的画。
竹竹不知何时跑了回来，蹲在苏瑶脚边，仰头看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苏瑶弯腰把它抱起来，指尖划过它毛茸茸的背：“是不是饿了？等会儿有鸡肉吃哦。”
“小馋猫。”李大爷走过来，看着竹竹笑，“跟你家起灵小时候一样，见了肉就挪不动腿。”
苏瑶惊讶地挑眉：“张起灵小时候也这样？”
“可不是嘛。”李大爷呷了口茶，眯着眼回忆，“那时候他才这么点高，总跟着他爷爷来我家蹭饭，每次炖鸡，他都盯着锅不动弹，给他个鸡腿，能啃得连骨头缝都不剩。”
苏瑶想象着张起灵小时候的样子，大概也是瘦瘦的，眼神却很亮，啃鸡腿时鼓着腮帮子，像只小松鼠。她忍不住笑出声，正好被劈柴回来的张起灵听见。
“笑什么？”他擦了擦汗，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
“没什么。”苏瑶低头逗竹竹，脸颊有点热，“李大爷说你小时候很可爱。”
张起灵的耳根微微发红，转身进了厨房，帮李婶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苏瑶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真好——有烟火气，有笑语声，有身边这个人，把过去和现在，轻轻拧成了一股绳。
炖鸡的香气渐渐漫出来，混着南瓜的甜香，勾得人胃里发空。李婶把鸡盛进砂锅里，撒上一把青蒜：“好了好了，开饭！”
八仙桌上摆满了菜：炖得酥烂的黄焖鸡，油亮的炒青菜，还有苏瑶带来的南瓜，被李婶做成了南瓜饼，金黄金黄的，冒着热气。竹竹被安置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李婶特意给它留了块鸡胸肉，用温水泡过，放在它的小碗里。
张起灵给苏瑶夹了个鸡腿，又给李大爷李婶各夹了块鸡脯肉，自己则拿起个鸡翅啃。苏瑶看着他低头吃饭的样子，果然像李大爷说的那样，吃得认真又满足，嘴角沾了点汤汁也没察觉。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苏瑶递过帕子，忍不住笑他。
他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把自己碗里的鸡翅拆下来，放进苏瑶碗里：“你爱吃这个。”
李大爷李婶对视一眼，眼里都带着笑意。李婶给苏瑶盛了碗鸡汤：“多喝点，这鸡是自家养的，补身子。”
鸡汤浮着层金黄的油花，喝一口，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苏瑶小口喝着汤，看张起灵和李大爷聊木工活，从红木的纹路说到雕刻的刀法，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里带着温柔的光。
竹竹吃完了鸡肉，蹲在板凳上舔爪子，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它身上，像盖了层金纱。院子里的石榴树被风吹得沙沙响，锅里的鸡汤还在冒着热气，一切都暖融融的，像这汤里的滋味，醇厚而绵长。
苏瑶突然明白，所谓人间烟火，从来都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就是这样的午后，这样的一桌菜，这样的人，把日子过成了汤锅里的暖，熨帖着胃，也熨帖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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