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名黎七，是黎家收养的替罪羊，亦是黑瞎子计划里最顺手的那颗棋。古潼京中，黑瞎子为护吴邪周全，亲手将中毒的黎七弃于蛇巢。一夜白发记忆醒，家族长老冷声告知：“情劫一生一次，你失败了。” 黑瞎子疯寻三年，终在雪山之巅见到那位隐世少主： “黎七，跟我回去。” 黎七拂落肩头雪，古簪映着眉目清寒： “黑爷可知隐氏情劫若碎，会剜心刻骨永世不忘？” 他转身踏碎云雾，声似冰凌坠地—— “你我之间，只剩一句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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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潼京地底的气味，是铁锈、霉斑和某种更古老的腐败气息混在一处，吸进肺里都带着刺人的重量。黎七觉得自己的手臂沉得抬不起来，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肋下某处钝痛——那是之前为拦一条骤然弹起的黑毛蛇，被黑瞎子猛地推开时撞上嶙峋石壁的后果。伤处现在闷闷地疼，像裹在厚棉絮里的钝器。

黑暗浓得化不开，矿灯的光柱扫过去，只能切割出有限的一小片视野，其余全是蠕动的、不确定的阴影。吴邪的喘息声在前方不远处，有些急，但还稳得住。解雨臣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压得太低，听不真切。

然后就是那股子特殊的腥风，毫无征兆地卷了过来。

不是一条，是一团，是潮水。黑暗中亮起的幽绿小点密密麻麻，嘶嘶声骤然拔高，尖锐地刮擦着鼓膜。

“操！”黑瞎子的骂声短促而厉烈，枪声几乎同时炸响，爆开的光亮里，能看到扭曲的长影和飞溅的黏液。

混乱中，黎七觉得脚踝一紧，刺骨的冰麻瞬间窜上小腿。他低头，矿灯晃过，一截黝黑发亮的蛇身正死死缠在他裤脚上，三角形的蛇头昂起，冰冷的鳞片擦过皮肤。

他下意识要挥匕首，另一道更大的阴影当头罩下。腥风扑鼻。

有人猛力撞在他身侧。是黑瞎子。力道极大，毫不留情。黎七甚至听见自己肩骨磕在坚硬岩壁上发出的闷响，眼前霎时一黑，所有的声音都潮水般退去。

“……七……黎七！”

声音隔着水传过来，模糊不清。他艰难地聚焦视线，看到黑瞎子挡在吴邪身前，手中的枪火舌喷吐，将扑近的蛇群短暂逼退。男人的侧脸在枪火明灭间冷硬如铁，下颌绷成一条锐利的线。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被撞开、正滑向另一处更深邃洞口边缘的黎七。

那洞口下，嘶嘶声格外密集，绿点涌动。

又一波蛇群扑上。黑瞎子反手摸出最后一枚冷焰火，擦亮，炽白的光猛地膨胀开，刺得人眼睛生疼。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那燃烧的光源狠狠掷向——不是蛇群最密集处，而是吴邪右侧一个即将被突破的空当。

“瞎子！”吴哑巴的惊呼被爆炸般的嘶鸣吞没。

光明灭的瞬间，黎七对上了黑瞎子的眼睛。隔着一片混乱的光影和飞散的蛇尸，那眼神甚至谈不上决绝或愧疚，只是一种极致冷静的、计算后的空白。仿佛他刚刚推开的，不过是一件碍事的行李。

冰冷的、带着陈腐腥气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黎七向下坠去。无数滑腻冰冷的蛇身瞬间缠绕上来，毒牙刺入皮肤的尖锐痛感变得麻木，某种阴寒的力量顺着血液急速流窜，冲向四肢百骸，最后狠狠撞入颅脑。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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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骨头缝里都像是塞满了冰碴子，又被锤子一寸寸敲碎。血液在血管里凝固、倒流。头皮紧绷，仿佛有无数根针同时从内往外扎。

黎七睁开眼。

视野先是模糊的一片白，然后慢慢清晰。他躺在一张寒玉床上，彻骨的冷意正丝丝缕缕渗入肌肤，反而稍稍压下了那焚心灼骨的痛苦。触目所及是古朴的穹顶，雕刻着繁复古老的星图，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冷寂的檀香。

“少主。”

旁边传来苍老冰冷的声音，毫无情绪起伏。

他缓缓转眸。几名身着玄色深衣、白发萧然的老者静立床前，如同几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为首一人手持一盏青灯，灯焰竟是诡异的幽蓝色。

“情劫渡败，尘念当斩。”那老者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玉盘上，“家族规训，情劫一生止一动一次。您既失败，便需受刑，剜心刻骨，永志不忘。”

记忆并非潮水般涌回，而是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强行撬开被封印的角落，将那些混乱的、属于“黎七”和属于另一身份的碎片野蛮地焊接在一起。收养、利用、古潼京、蛇潮、被推开的那一下、那双冷静到空白的眼睛……

痛楚猛地加剧，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一口暗色的血呛咳出来，溅在冰冷的玉床上，触目惊心。

他抬手，抓住一缕散落眼前的发丝。

雪白。

刺眼的、毫无杂质的白。

老者漠然看着，抬手一挥。两名侍从上前，将他扶起。脚步虚浮，每一步都踩在碎冰和刀刃上。他被搀到一面巨大的青铜镜前。

镜中人，面色苍白如纸，眉宇间却凝着一重挥之不去的冰冷戾气。原本墨黑的短发，如今已是满头银霜，长至腰际，衬得那双渐渐沉淀下所有情绪、只剩一片寒潭深寂的眸子，愈发幽深难测。

情劫若碎，剜心刻骨，永志不忘。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最后一丝属于“黎七”的温软，彻底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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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

雪山之巅，风声凄厉，卷着碎雪和冰粒，抽打在脸上，刀割似的疼。

黑瞎子踏着没膝的深雪，一步步向上。防风镜下的眼睛布满血丝，下颌胡子拉碴，形容狼狈，唯有那眼神，执拗得近乎疯狂，穿透茫茫风雪，锁死在峰顶那道几乎与雪原融为一体的孤绝背影上。

他终于站上平台。狂风几乎要将人掀飞。

那人背对着他，白衣白发，几乎融入这片冰天雪地，唯有发间一支样式古朴的墨玉长簪，稳稳定住三千银丝，也勾勒出一种极致的清寒与疏离。

“黎七。”黑瞎子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被风撕扯得模糊不清，“跟我回去。”

风雪似乎小了一瞬。

那人缓缓转过身。眉目依旧，甚至更精致了几分，却像是雪雕冰琢，再无半分鲜活气。眼眸静默地看过来，无悲无喜，倒映着这万里冰封，也倒映着他狼狈不堪的形影。

他看着他，如同看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

“黑爷。”声音平直，冷冽，像冰凌轻轻相撞，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雪山风大，慎言慎行，当心……覆足之危。”

黑瞎子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被这三年来无数个日夜的寻找、愧疚和那份蚀骨焚心的悔意撑得要炸开：“当年古潼京，我……”

“尘事已了，不必再提。”黎七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涟漪，仿佛那三个字只是一个无关的地名。他抬手，指尖拂过肩头落雪，动作轻缓优雅，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极致冷漠。

“黑爷可知，”他稍稍抬眼，那双冰封的眸子终于对准了黑瞎子的眼睛，“隐氏情劫，若碎，”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在风雪里，也砸在黑瞎子心上。

“会剜心刻骨，永世不忘。”

黑瞎子猛地僵住，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张了张嘴，所有准备好的说辞、辩解、甚至是乞求，在那双冰冷沉寂的眼睛注视下，碎得无声无息。

黎七不再看他，转身，目光投向云雾翻涌的万丈深渊。

“经年旧事，早已散尽。”

声线依旧平稳无波，却带着最终审判般的决绝，冰锥般刺入黑瞎子最后的希冀。

“你我之间，只剩一句——”

他微顿，而后，一字一句。

“各、自、安、好。”

音落，他一步踏出，身影骤然坠向翻涌的云海之中，白衣在风中猎猎一闪，瞬间被浓雾吞没。

黑瞎子瞳孔骤缩，扑到崖边，嘶吼声被狂风瞬间卷走，散得一干二净。

雪山上，唯余风雪呼啸，亘古不变。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