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闷热的夏日午后,我在外公家和几个同学约好去村口的小河边玩耍。出门前,外公正坐在院里的核桃树下听京剧,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唱腔伴着知了的叫声,混成夏日独有的交响。
“早点回来。”我出门时,外公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我应了一声,蹦跳着出了门。
小河不远,我们赤脚踩在清凉的河水里,捉小鱼小虾。起初还玩得兴起,但不过半小时,我突然觉得浑身乏力,头晕目眩。同学们还在嬉笑打闹,我却渐渐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我先回去了。”我强撑着说完,就往回走。
回家的路仿佛格外漫长。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我觉得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好不容易捱到外公家,外婆正在院里晒衣服,看见我这么早回来,略显惊讶。
“怎么回来了?”外婆问。
“玩累了。”我含糊其辞,没敢说不舒服,怕他们担心。
我径直走向里屋,倒在床上就睡。迷迷糊糊中,我听见外屋有轻微的说话声和走动声,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飘进来。我在睡梦中闻到炖鸡汤的香气,温暖而熟悉,像是童年最安心的味道。
等我醒来时,日头已经西斜。摸出枕头下的小闹钟一看,竟是下午五点多钟。我这一觉睡了将近四个小时。
“醒了?正好,快来吃饭。”外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仿佛一直在留意我屋里的动静。
我拖着还有些沉重的身子走出房间。外屋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正中央放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金黄的油花浮在表面,几块白嫩的鸡肉半露在汤中。
外婆盛好饭,招呼我坐下。外公已经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手里端着饭碗。外婆夹起一只肥嫩的鸡腿,放进外公碗里。
“你吃这个。”外婆对外公说。
外公点点头,却毫不犹豫地将鸡腿夹起来,转而放入我的碗中。
“我不饿,外公您吃。”我慌忙想要推辞,夹起鸡腿就要还回去。
外公用手轻轻挡住我的筷子,摇摇头,又将鸡腿按回我的碗里。“你吃。”他简短地说,语气不容拒绝。
我低下头,看着碗里那只金黄的鸡腿,热气模糊了我的视线。我默默地吃起来,鸡肉炖得极烂,入口即化,温暖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也温暖了全身。
外公一如既往地沉默吃饭,偶尔喝一口汤。外婆时不时看我一眼,眼神里满是关切,却也不多问什么。
饭后,我感觉身体好了许多。帮忙收拾碗筷时,我注意到外公碗里只有几块鸡架和少许鸡肉,最好的部分全都给了我。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回想外公将鸡腿夹给我的那一幕。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忽然明白,外公的爱从来不需要言语表达,它藏在电视柜里取之不尽的葡萄干里,藏在那个毫不犹豫夹过来的鸡腿里,藏在每一个无声却周到的细节里。
那种爱,比任何言语都更加响亮,更加温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