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们搬到城里读书后，外公就很少来了。除了搬家那天，这是第二次。妈妈说，外公早就知道爸妈关系不和睦，所以总是不愿来城里。他不喜欢这里的喧嚣，更不习惯各家各户门一关，谁也不认识谁的日子。
“在老家多好，吃过晚饭就能串门儿，东家坐坐，西家聊聊。”妈妈模仿着外公的语气，“城里这些门，敲开了也不知道说啥。”
但我总是期盼着他来。城里的房子虽然新，却总觉得少了什么。每当我放学回家，推开家门，总会下意识地先看一眼客厅，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坐在那里。
这种期待持续了将近一年，终于在一个周末成了真。
那天早上，妈妈告诉我，有亲戚在城里办婚礼，外公会来参加。“可能会来家里坐坐。”妈妈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一整天都坐立不安，把家里的沙发垫摆了又摆，时不时走到窗边张望。下午三点多，终于看见舅舅的车停在了楼下。车门打开，外公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我站在客厅中央，心跳得厉害，却没有迎上去。
外公进门时略显拘谨，在门口仔细地脱了鞋，摆放整齐。他抬头看见我，轻轻点了点头。我也点点头，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
妈妈赶忙倒茶，外公在沙发上坐下，姿势有些僵硬。他的目光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妈妈身上。
“路上有晕车吗？”妈妈问。
“还行。”外公简短地回答。
他们聊起老家的琐事，聊起亲戚家的婚事，聊起地里的庄稼。我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外公。他偶尔会看我一眼，但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不过一刻钟，外公就看了看墙上的钟。“该去婚礼了。”他说着站起身。
“多待会儿吧，”妈妈劝道，“晚上就住这儿，明天再回去。”
外公摇摇头：“和你哥说好了，婚礼结束就回去。”
我的心沉了下去，但依然安静地站在原地。
送外公到门口时，妈妈还在努力挽留：“爸，就住一晚吧，孩子们都想您呢。”
外公摆摆手，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转身下楼。我快步走到阳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不一会儿，看见他坐进舅舅的车里。
车开走了，带走了一室刚刚温暖起来的空气。
那晚，我做了个梦。梦见外公还在老家那个院子里，坐在核桃树下听京剧。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朝我招招手，从口袋里掏出那熟悉的白色塑料袋，放在电视柜里。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小片。
后来妈妈告诉我，婚礼上，外公特意留了两颗喜糖给我。“他揣在口袋里，结果走的时候忘了给你。”妈妈说这话时，眼神有些躲闪。
我知道，不是忘了。是外公不习惯在这个紧闭着门的城里，表达他那些从不曾说出口的爱。
就像那电视柜里的葡萄干，永远在那里，却从不需要言语。而我对他的思念，也深深藏在心里，从不轻易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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