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页
沈砚之在书架顶层摸到那本烫金笔记本时,积灰的封面呛得她咳了两声。
翻开第一页,是片刺眼的空白。
第二页,第三页,直到最后一页,全是一样的白。纸页边缘有些微卷曲,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却连个墨点都没留下。
她盯着空白页看了很久,太阳穴突突地跳。医生说她车祸后丢了部分记忆,尤其是关于"很重要的人"的部分。家人不愿多提,只说她以前总抱着这本笔记,不许任何人碰。
这天她在旧物箱里翻到支钢笔,笔帽上刻着个"砚"字。握住笔的瞬间,指腹传来熟悉的涩感,笔尖自然而然地落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上,划出一道浅痕。
突然有什么画面撞进脑海——
深秋的图书馆,穿米白毛衣的少年坐在对面,指尖转着这支钢笔,阳光透过他的发隙落在笔记本上,他笑着说:"砚之,等你写完这本,我们就去看银杏。"
她想抓住那画面,可指尖刚触到少年的衣角,一切就碎成了光尘。
笔记本上的浅痕洇开一小片墨渍,像滴没来得及落下的泪。
她开始发疯似的寻找线索。在抽屉深处找到张褪色的电影票根,座位号是13排14座;在衣柜角落翻出条男士围巾,毛线粗糙,带着淡淡的雪松味;在阳台花盆底下摸出枚银戒指,内侧刻着个模糊的"舟"字。
可这些碎片拼不成完整的轮廓。就像那本笔记本,无论她怎么努力回忆,始终填不满那些空白页。
直到某天整理邮箱,她看到封定时发送的邮件,发件人是"舟",发送时间是她车祸后的第三年。
邮件里只有一句话:"砚之,如果你忘了我,就忘了吧。别像我,困在回忆里走不动。"
发送日期的第二天,本地新闻报道了场登山事故,遇难者名单里,有个叫顾舟的名字。
沈砚之抱着笔记本蹲在地上,钢笔从手里滑落,在空白页上划出长长的墨痕。那些被遗忘的疼痛突然冲破堤坝,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她想起来了,少年说要带她看银杏的那天,他没能赴约;她想起来了,13排14座的电影,他中途离场去接急诊电话,再也没回来;她想起来了,那条围巾,是他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说要给她织一辈子。
可笔记本还是空白的。
原来她不是忘了记录,是不敢。那些太珍贵的过往,她怕写下来会被岁月磨褪色,怕翻开来会疼得喘不过气,最后只能任由它们烂在心里,连带着那个名字,都成了不能触碰的疤。
窗外的银杏落了满地,像那年他没陪她看完的风景。沈砚之把笔记本重新放回书架顶层,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汹涌的回忆也一同锁回去。
只是午夜梦回时,总有人在耳边轻语:"砚之,别忘。"
她想回应,却连他的模样,都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