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许昭在医生递来的诊断书上,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选择性失忆",五个字像浸了冰,顺着血管钻进四肢百骸。她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眼角有道浅疤,左手无名指第二截关节微微变形,可这些印记背后藏着什么,她全忘了。
护士送来个旧帆布包,说是在她晕倒的巷口捡到的。里面只有本牛皮笔记本,扉页画着株歪歪扭扭的向日葵,旁边写着:"阿昭,要像它一样,永远朝着光啊。"
字迹清隽,带着点少年气的潦草。
她一页页往后翻,记的全是琐碎事:"三月十七,她又把牛奶煮糊了,厨房飘着焦味,像她脸红的样子。""五月初三,她怕黑,走夜路时攥着我的袖子,手心全是汗。""七月初六,她送我的钢笔,笔尖有点歪,可写她的名字时,特别顺。"
最后一页停在十二月廿三,只有一句话:"雪下得很大,她站在站台,说要去很远的地方。"
没有署名,没有结尾。
许昭拿着笔记本去了那个巷口。卖烤红薯的大爷看了看本子,说:"姑娘,你常来这儿啊,总对着对面那栋老楼发呆。"
她抬头望去,七楼的窗台上,摆着盆蔫了的向日葵。
后来她顺着地址找到本子里提过的中学,档案室的老师认出了那字迹:"这是沈倦的字啊,可惜了,那孩子当年为了救个落水的学生,没上来......"
老师还在说什么,许昭已经听不清了。她摸着笔记本上那株向日葵,忽然想起晕倒前的画面——雪落在七楼的窗台上,那盆向日葵被冻得缩成一团,像极了某个雪夜,站在站台哭着说"再见"的自己。
原来不是忘了。
是有些回忆太疼,连带着名字、模样、所有的过往,都被潜意识锁进了最深的地方。就像那株向日葵,明明朝着光,根却烂在了黑暗里。
她合上笔记本,转身走进漫天风雪里。口袋里的本子硌着心口,疼得她弯下腰。
原来忘记,从来不是救赎。
是连带着自己,都成了座无人问津的孤岛。